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才二十八:追忆篇 > 才十六—XII
    凑崎瑞央回到日本的那天傍晚,恭连安坐在房间窗边,收到讯息:「已经到日本了。」短短一句,没有标点,怕是说太多会失了分寸。但恭连安依旧看了很久,直到萤幕自动熄灭,还没移开视线。

    他知道凑崎瑞央不擅长表达,却主动报平安——那已经是凑崎瑞央会做到的极限。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维持着联系。讯息几乎天天来回,频率缓慢、内容琐碎,却b任何热络的对话都让人心安。偶尔,傍晚时分,天sE转橘,风从yAn台灌进来时,他们会讲电话。从日常讲到美食,从天气讲到街边的便利商店,有时恭连安会不自觉说些思念的话,声线低哑、随口一提,如风里捎来的碎语。

    而凑崎瑞央,总是静静听着,没说破也没回避,只是笑了笑,把话题接过去。那样的夜晚,在日本一成不变的日程中,成了凑崎瑞央心底某种难得的柔软。他甚至开始期待台湾的h昏,期待那通即将响起的电话。

    这个暑假,凑崎瑞央重新站回凑崎家族的规划里。他的爷爷——凑崎夜岛,给他的压力不曾稍减,凑崎亚末也照例带他穿梭在各类名流场合。他知道自己该学着做好家族的期待,该出席、该寒暄、该展现合宜的姿态。而半个月後的「青纶会」——那场日台两地青年经营世代的年度交流论坛,是凑崎夜岛这段时间最重视的场合,也是他不得不出席的场所之一。

    他习惯在灯熄之後把情绪压回黑暗里,也习惯在人前挂上笑容。但只有在与恭连安讲电话的那些片刻,他才觉得可以暂时把那些「应该」放下。

    每周更新行程排得紧凑,回国的第三天,他就随凑崎亚末进入凑崎家企业总部,接连见了三组董事与外部顾问。会议桌上的话语如机械轮转,一份又一份报表推至他眼前,凑崎亚末并不会明说什麽,但她总是把重点画好,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笔直看向他时,眼神里没有一点迁就。

    凑崎瑞央知道,她并不只是为了训练他,更是在为凑崎夜岛看守。她向来不说多余的话,也不会对他示弱。在那些日子里,凑崎亚末的存在就是一道冰刃,明亮、JiNg确、不可违逆。

    他没有反驳。即使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也只能点头,接受安排。他的表情始终稳定,只有在一整天下来、回到自己房间,才会偷偷深呼x1一口气,靠在门边不动,彷佛刚从某场过度灼热的灯光下走回黑暗。

    而凑崎夜岛——

    晚餐进行得一如往常,沉稳、有序。日语对话如静水般在席间流动,沉默依旧是这张餐桌上不成文的规矩,除非凑崎夜岛开口。

    「明天下午三点,佐原会带你去总社见几位顾问,」凑崎夜岛淡声开口,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贯沉稳,用着平静无波的日语安排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例行视察。「不需要你发言,但要记得人名、职称。回来我会问你。」

    凑崎瑞央应声:「我明白了。」

    凑崎夜岛不看他,只低头切着盘中的牛排,俐落而JiNg确,这席话只是流程一部分。

    「周末的会议,你也会在场,」他补充,「不介入,只旁听。」

    坐在一侧的凑崎亚末轻抿了一口红酒,没发言,但眼神始终落在凑崎瑞央身上,审视他的每一个反应。

    「榊部今天说你上周的介绍会全程都坐得很正,没走神。」凑崎夜岛忽然提了一句,没明显情绪起伏。

    「谢谢爷爷。」凑崎瑞央垂眸回答,声音很轻。

    他没有问这些场合的意义,也没有表现出抗拒。他坐得直,手也没有握紧,但胃口早就停了下来。

    餐桌上,银器交错的声音持续着。那是凑崎家的晚餐,与其说是家人团聚,不如说是另一场安静、漫长的演练。

    他明白祖父的话背後含义。这种场合从来不只是寒暄,更是选边站与彼此试探。他不需要表态,只需要「适当地靠近」该靠近的人——就如凑崎亚末这些年来的示范。

    晚饭後,他回到房间,手机萤幕闪了一下,是恭连安传来的讯息:

    【今天几点会结束?】

    他没有立刻回,而是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熟悉的语气,是一根无声的线,轻轻g住他一直被拉紧的神经。

    【大概九点半。】

    回送之後,他将手机放在床头,自己靠坐在落地窗边,看着外头东京夜景渐暗。明明只是傍晚的一通电话,却成了他整天最放松的念想。

    凑崎瑞央偶尔提起,话语边缘略过似的,不经意的句末附注——哪里又有谁请吃饭、今天见了什麽人、爷爷说了些话。语气始终平稳,甚至近乎客观,话语从不沉重,却总让恭连安在静下来时,想了又想。

    他听得出来,那些被压进字句缝隙的疲倦与无声压力,不必明说。凑崎瑞央一向不是会诉苦的人,但他越这样,恭连安就越心疼。不是不明白,而是太明白。那种明白让他想见他,想亲口说点什麽,或者什麽也不说,只要能让他歇一歇,就好。

    凑崎瑞央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正准备好,去扮演好那张被递出的名片。

    但他知道,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他能暂时脱离那个「凑崎家三代」的身份,只成为「凑崎瑞央」。

    只是恭连安面前的那个人。

    半个月後,青纶会如期於港区一处老牌迎宾馆举办。场地挑高,长廊挂满历年签署的联盟徽章,里头各家企业标志一一浮现,层层摆设,不动声sE地划分了等级。

    凑崎瑞央站在人群边缘,背脊挺直,高度在一群高中生中依然出众。身上那件剪裁合身的西装g勒出清瘦线条,并不显得削弱,反倒衬出某种安静而不容打扰的气场。肩膀线条清楚,姿态没有一分松垮,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深灰西装将他包得分毫不乱,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西装袖口贴着腕骨,连站姿也笔直得让人无从指摘。

    唇角那点痣在灯光下无声显眼,是他身上唯一没能隐去的轮廓,落得极巧,不显轻浮,反倒是一点静静垂下的记号,为他本就疏离的气质添了一丝莫名的辨识度,远看不甚清晰,近看却几乎无法忽略。他双手垂落身侧,掌心微收,目光平稳,对眼前这场场被安排好的欢迎与审视,既不怀疑,也无意动摇。

    青纶会的灯光冷白,会场四周立着对称的银框挂画与水晶摆饰,声音都被厚重地毯与隔音墙吞噬,说话得靠近些才听得清楚。

    几位长辈在一旁寒暄,他轻轻点头致意,又沉静退回自己位置,如同总得拿捏一条不被人多望一眼的距离。那些被他挡下的情绪与分寸,全藏在脊背与领口线之下,收得乾净。

    他才刚被引见给主办方的几位前辈,脚边的地毯还没站热,耳边便传来些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低笑与讽语。语调压得不高,却故意没收住尾音,轻浮的笑声与拖长的词尾在空气里划出刺感——是日语特有的那种若有似无的轻蔑。

    他转头,视线落在一旁的角落。

    三位穿着剪裁讲究制服的青年正围着另一位少年,语气戏谑。他们是同样身为财阀第三代的与会者,站得高傲,话语却低得刻薄:

    「你爸不是刚刚才向东岸资金跪过头吗?还有脸站这里?」

    「喂,这西装不会是借的吧?」

    「你是不是走错会场了,嗯?」

    那位被围困的少年是铃木药制的小少爷,铃木将太,神情拘谨、肩膀几乎整个缩起来。他强撑站姿,但眼神闪烁,他被戳中了最不愿提起的痛处。

    凑崎瑞央向来不Ai管这种场面,但当那三人的笑声渐渐压过会场里的弦乐,他忽地走上前。动作不快,却无声地切断了这场侮辱的节奏。

    「够了。」凑崎瑞央站定,语气不重,却不容置疑。

    他说日语时,声线b平时低些,少了说中文时的轻缓,反而压着一GU锐意,让几人的笑声一顿。

    三人抬头,视线对上他的眼。

    「哦——凑崎家的少爷。」其中一人慢悠悠开口,脸上的讥讽未减:「来当谁的保镳吗?」

    「还是……来帮铃木家撑场的?可惜了,你自己在凑崎家也没什麽位置吧?」

    「别这麽说,」另一人笑得Y测测,「说不定他本来就是挡箭牌一样的存在,挡得好,长辈才安心不是?」

    这话一落,身旁两人齐笑。

    凑崎瑞央没动,眸光凛冽。他只是低声开口:「挡箭牌也好。」话音落下,他朝前踏了一步,声线冷冽了些,「——但你们敢对我怎样吗?」

    一瞬的寂静在那句话後凝住了。

    那三人对视一眼,笑声收了些,神情却开始闪避。凑崎家族在日本财阀中的地位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人即便身分再怎麽模糊,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退一步说,就算是挡箭牌,那也是凑崎夜岛亲手挡上的。

    他们悻悻转身离去,动作间还刻意把铃木将太撞了下。

    铃木将太站稳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望向凑崎瑞央,语气急切却不失分寸:「对不起……刚才的事,谢谢你。但……」

    「你不需要说谢。」凑崎瑞央回头,语气仍淡。

    铃木将太垂下眼,压低声音:「我知道他们那些人……我没法回嘴,也不是对手。我爸说过,我们公司份量不够,要小心。但你……不应该替我出头,别人会说的……」

    他话未说完,却忽然感到一GU视线压来。

    凑崎夜岛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後。气息沉冷,表情毫无波动,一双眼静静落在凑崎瑞央身上。

    铃木将太立刻低头,喉头紧绷,却仍努力挤出声音:「……凑崎先生,您好。」

    凑崎夜岛没回,只看着凑崎瑞央,开口的语气彷佛刚才他全程目睹:「看来,这段时间你在台湾,没学到什麽好东西。」句尾冷静收住,听不出情绪,却有GU泠然的力道,让空气瞬间紧了一寸。

    铃木将太肩膀一紧,脸sE发白,不知自己是否正被拖进一场更大的麻烦。

    凑崎夜岛却只是看着凑崎瑞央,声音更沉了些:「你以为你这样出头,就是帮他?这不过让他以後更难堪。」语气不疾不徐,把话斩进人心底,「你自以为做对了事,但实际上——」他忽然转向铃木将太,「你看看,连人家都得顾虑你,怕他为你惹事。这样,是你要的吗?」

    凑崎夜岛沉默半秒,目光落在凑崎瑞央身上,眼里看不出怒意,却也毫无赞同。

    「你总有你认为对的做法。」他说得慢,语尾没有推重也没有和缓,只是直直落下,「只是有时候,沉默b声张来得周全些。」

    语句间没有任何责难语气,却将每一字都削成细针,落在人听不见的缝隙里。每个字都在绷紧凑崎瑞央的神经。

    「帮人,不是只靠气势。」凑崎夜岛微微转过脸,看了铃木将太一眼,神sE仍无波无澜:「他不会说什麽,但我想,他大概也不希望谁为他惹了话柄。」

    他没让铃木将太cHa话,语气宛如顺着情势闲谈,眸光却仍落回凑崎瑞央身上。

    「你不是不懂这些,只是……似乎不小心松懈了。」

    凑崎夜岛的话,句句不重,却句句难收。凑崎瑞央垂眸,顺着爷爷语气接受提醒,稍颔首,才抬眼回望凑崎夜岛。

    「是我考虑不周。」他声音低沉清晰,没有辩解,也不乖顺。

    「下次会更安静些。」语意里有退,有守,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凑崎夜岛没再说话,只微微侧身,这样的回应,仍在他可容忍的界线之内。

    凑崎夜岛转身离开,背影依旧笔直,气场凌然。

    恭连安站在场边,目光未曾移开。

    他把整场对话看在眼里,连凑崎瑞央那声「够了」都听得清楚。那些话本不该落在凑崎瑞央身上,他明明只是替人解了围,却还要被拉回话柄与家族的影子底下。

    他心口堵着一团火,烧得不高,却烫。

    凑崎瑞央站得笔直,背脊一如既往的安静而自持,那身深灰西装将他整个人拉得愈发冷静,是习惯将自己框进界线里。但那道身影,落在一片灯影与西服交错之中,恭连安却忽然觉得有点——单薄。

    明明什麽都没低头,却总要为谁忍着。

    这不是与凑崎瑞央见面的好时机。他知道,凑崎瑞央不愿被人看见自己的软弱,哪怕只是片刻。

    一向不会为难凑崎瑞央的他,选择按下心底翻涌的冲动。那GU冲动他再熟悉不过,也清楚它来得多快、後果有多深,他尝过那种不计後果的苦头。

    於是,静静退了一步。

    有些事,不急於此时。

    他垂眸,修长指节不动声sE地收进口袋,掌心却微微一紧。正好,他还有点事想处理。那三个刚刚大放厥词的家伙们——

    小报复,不必高调。但得让他们记住,什麽时候该收敛。

    青纶会场的气氛随着晚间高阶来宾的进场,愈发显出层次与压力。林苑多年未出席,今夜现身,众人自然趋之若鹜。白森昊身为林苑常驻代表,被簇拥於最内围的座席,而坐在他身侧那位年轻人,尽管尚未接手任何事务,身份却早已让人不敢怠慢。

    恭连安一身黑sE西装,坐姿笔直。他安静听着寒暄与介绍,未曾多言,偶尔抬眸,倒像是在习惯不同语境与姿态的声音。日语并不是他的母语,但他说得清楚,虽带着些拗口与停顿,却足以让在场的大人们识得分寸,不以为忤。

    这时,来了一组四人——

    是知名化学制造商与电子包装供应方的高层,以及他们各自的孩子。恭连安无声地将视线移过去,那三个少年他认得,方才便见过,一举一动都透着刚才那点冷薄。

    「林苑这回肯赏光,真是难得,我家孩子从前就很关心贵集团的动向……这是犬子,正在准备企业预修的方向,也在考虑未来若能有实习合作机会,」一位男士笑得诚恳,随即轻推自己儿子上前。

    「初次见面,」那少年低声说,语调拘谨。

    恭连安微微一笑,点头致意,眼神温润,却没起身。

    他开口,语调带着刻意拉长的停顿与不自然的口音:「……你是,那个……做化学供应的公司?」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日语,语速慢得近乎生y,彷佛每个词都要先在脑中翻译再吐出来:「那个……叫什麽来着……」偏了下头,露出困扰的神情,眉头微蹙,语气断断续续:「新樱工业……对吧?」

    对方的表情倏地一滞。他没等对方开口,便接着继续,语速略快,但口音仍旧维持着那种勉强撑起来的外语感:「我有听过……在台湾,有家公司……在选合作夥伴,是……药品相关的案子。」顿了顿,眯起眼睛盯着对方,语气不重,却一句句落得准:「某些供应商,因为资料……不够清楚,还有……风评的问题,被剔出名单。」

    说到这,他忽地转头看向白森昊,用着同样不甚流畅的语调问道:「爸爸、您还记得吗?那时候……您是不是也说过?」

    白森昊笑着接了话,语调温和,日语说得自然,顺畅自如,句尾甚至带着些谦逊的婉转。

    「嗯,有印象。药品跟医材那一块,前阵子确实在重新评估供应商。我们看了几家……其中一间好像临时出了点状况,数据那边有点模糊——」他语气未曾起伏,像是在讲一则普通的工作细节,「後来就改了方向。铃木药制的报告交得很乾净,我们那边也觉得合适,就补上了。」

    这话一出,对面几位长辈神sE微变。少年们也下意识收了笑容,有人张口yu解释,却又怕多说反落话柄。

    白森昊适时笑道:「这孩子记X特别好,看到人名就会想起几笔资料。」

    「没有啦。」恭连安语气温和,嘴角含笑地否认,「只是记得……那时几家有数据浮动……铃木药制、是被留意到稳定X的那间。」顿了一下,神情依然亲切,语调甚至带点T贴似的轻声补充:「如果您想知道,哪几家当初被列为注意名单的公司……」

    他微微偏头,笑得礼貌又无害:「我父亲那边,应该——可以补份名单给您参考。」

    最後这句话,语气不重,礼貌形与谦让语错落交织,摆明就是在与对方过不去,但那份过度周到的T贴却罩着丝绒的钩子,让对方无从置喙,想拒绝都找不到角度,只能沉沉地接下话头。

    几位少年的父母忙不迭地表示「感谢林苑少爷关照」。

    但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不过是放在刀口上的温声提醒。

    而就在这尴尬微妙的缝隙里,另一位企业主也带着一名少年走来,是铃木药制的董事之一,与他的独子。

    「打扰了,我家犬子想向林苑请教些事情,今日能见上面,是他的荣幸。」

    恭连安转头,看了铃木将太一眼,目光不重,却多了分正视,然後,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次,他的日语发音忽然自然了许多:

    「我们也很荣幸。——铃木君的名字,我听过。既稳,也礼。」

    这话不重,却落得极准。

    恭连安没有多看旁边那三位自诩甚高的财阀子弟,但他知道,对方的父母一定听得懂,也一定听得出:他不是来寒暄的。他礼数周全、语调不高,一切举止都在得T的边界内。只是每一句话都像绵针,重心一点一滴转向铃木将太,也悄无声息地,将另一方晾在那里。

    一场寒暄落幕,恭连安低头喝了口水,神情从容。白森昊没有多问什麽,只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这场青纶会,恭连安不着痕迹地让谁值得被记住、谁应该被遗忘,分得清清楚楚。

    散场时,恭连安走出会场大门,正值灯光明暗交会的过渡地带,一只温热的手忽然从侧方伸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下意识地回头——

    来人站在光影之间,面容还未看清,眼神却先一步洇入他瞳孔。凑崎瑞央睁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神情彷佛震惊过了头,竟一时间说不出话。

    唇间微张,声音几乎是脱口而出:「连……你怎麽在日本?」

    恭连安的目光轻轻扫了一圈周围。人cHa0正缓慢流动,散场的人三三两两地交谈,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

    而这时,凑崎瑞央才忽然惊觉什麽,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还紧抓着对方的手腕。他倏地一慌,想要松手,但在他放开的那一瞬,恭连安反而抬起手,回握住了他。指尖一扣,动作平稳而乾脆,没有太多力道,却也容不得退让。

    恭连安什麽话也没说,只是牵着凑崎瑞央的手,转身,带他离开会场周围。

    那背影落在灯火之外,一前一後,步调贴得不近也不远,还未开口的话语,被牵着手一同带往前方,没人回头。

    港区的小巷风有些大,吹动墙面旧广告的边角,也拂乱了凑崎瑞央额前的发丝。但这丝毫不妨碍恭连安凝视他。

    他松开了凑崎瑞央的手,掌心顺势上移,轻轻覆上他的脸颊。动作自然得没有一丝怠慢,没有预告,却也没有任何犹疑。

    他的指腹贴着皮肤,微微施力,彷佛在确认,又带着无声的提醒,却又透出几分不愿放手的执着。

    「瘦了。」他开口,低哑的声线里藏着一句没说出口的心疼。

    凑崎瑞央眨了眨眼,没能马上回话。他知道,这是恭连安第一次对他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但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只觉得,那只手,很暖。

    风里的恭连安穿着黑sE的西装,眼神沉静,眉目间多了几分过去未曾见过的成熟。凑崎瑞央盯着他看,心中微微一震,恭连安此刻的模样,与从前截然不同。彷佛第一次真正看懂了他,目光对上时,所有话语都变得多余。

    恭连安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缓缓移向右唇角的那颗痣。眼神不忍,神情满是压抑的心疼,彷佛这半个月所有想说的话,都涌到了指尖。

    「恭连安。」凑崎瑞央轻声唤他。

    「嗯?」他眉头轻颤,声音还低着。

    「我肚子饿了。」

    恭连安怔了一下,眼底浮出一丝藏不住的笑意。笑里藏着些无奈,也藏着宠。他当然知道,在青纶会那种场合,凑崎瑞央多半什麽都没动。

    「走吧。」他伸手r0u了r0u对方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几乎要溶掉,「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