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夜风b白天冷些,街边油烟从屋檐与遮棚缝隙飘出来,混着昆布高汤与酱油炙烧後的香气,藏进深夜的小巷里。
他们走过两条街,没说几句话。港区晚上不算热闹,街上的光斑不太亮,远处还有列车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地铁底下滑过去。
他们并肩走着,鞋跟落在人行砖上的声音有微弱,也有些慢。
恭连安停在一间不起眼的转角拉面屋前。
「一直想让你吃这家。」他低声说,眼神落在店里泛旧的木门上,「国中的时候,我们家来日本一定会光顾。」
凑崎瑞央点了下头,顺着他的动作进了门。
座位不多,里头很窄,墙上贴着泛h的菜单纸。店主是位年轻人,手上还在忙,一边应声一边低着头擦汤碗。
他们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没点太多,只点了两碗酱油拉面,一份煎饺。
热茶送上来时,凑崎瑞央轻轻说了句谢。那抹熟悉的眉眼,此刻隔着异国的语言与空气,却有种恭连安从未真正见过的生动。
凑崎瑞央低着头,将cH0U屉打开,里头竹筷整齐摆着,他把恭连安的那双也一并拿出来,一双一双地横着放到两人面前。
他才抬眸,看向对面那人。
「你还没说,你为什麽会在那里。」他的语尾慢了半拍,似乎花了好一会才让这句话成形。
恭连安没有躲避,甚至没有迟疑,他早就预想好凑崎瑞央会问。
「我请我爷爷帮忙安排的,青纶会那边。」他不打算隐瞒什麽,「反正以後我迟早也会碰上这些,我只是……想见你。」
恭连安语句说得慢,却清晰,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思考才吐出的重量,语尾轻巧地落在桌面那两双摆得工整的筷子之间,没有一丝羞赧,反而像是早有预谋。
话一落下,凑崎瑞央顿了下,只是垂眸,眉心一动,耳根却已经不受控地发热起来。
他低下头,指尖在桌面上顿了一下,想掩饰慌张。语速随即快了一点:「我爷爷其实,也希望林苑参与这类活动。凑崎家对林苑的态度一直都……很看重。」
他这样说着,想把话题转开,也替恭连安的出现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但恭连安没接这个转移,一手撑在桌边,轻轻挑了下眉,带着一种饶有深意的表情低声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要是做了什麽,应该也还有你爷爷能帮我挡着。」
话一落下,凑崎瑞央眉微蹙。
「你做了什麽事?」他不是无察觉的。从恭连安出现在青纶会那刻起,他心底就隐隐觉得不对。
对面的少年沉了口气,没闪躲,也没立刻回答。半晌,才含糊道:「三富化学、JDM电子……」
两个名字一出,凑崎瑞央瞳孔微缩,脑中闪过方才在会场上那些人的张狂面孔,一下子对上线了。
「恭连安,你——」
「央啊。」恭连安唤他,打断他的惊讶,语调却仍温得不容置喙,「我不会为难你什麽,就像现在这样,也很好。别让人欺负你,好吗?」
他顿了顿,才补上一句,声线压得更低,也更沉:「但是,央??你如果能更重视自己一些,更有自信一些,将是我所喜闻乐见的。」他说得仍旧平静,却有种近乎收敛不住的认真,藏在话语之下。
凑崎瑞央手中握着筷子,微微一震,眼神明显一愣。他抬眸望向恭连安,似乎被他的话正中要害般,喉咙一时紧得说不出声。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带着一GU不容忽视的重量,竟让他x口微微发热。
他想要否认,却被那份认真b得哑然,只能低下眼,任长长的睫毛遮住神sE。指尖在碗沿不自觉轻轻摩挲,像是要掩饰心头的悸动。
汤面刚上桌,热气氤氲,清淡酱油与昆布的香气一缕缕升起,暂时遮住那句话未散的余韵,也替他的心绪添了一层缓冲。
恭连安没再说话,握起筷子的手慢了一拍。他垂眸望着浮在汤面上的鱼板与葱花,心神却停在刚才那片沉默里。再抬头,对面人已低头喝汤,那动作一如既往安静,却让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有些情绪,不需要回应。只要对方还愿意坐在这里,把这碗面吃完,就已足够。
恭连安看着他吃,目光不刻意,却落得很深。他发现自己不只是喜欢看凑崎瑞央吃东西的样子,而是在那几秒里,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所有漂浮的思念,都落了地。
外头风还在吹,灯还是暗的。
这城市没什麽不同,只有身旁这个人——真的坐在他身边了。
车停在凑崎家宅邸前。
白sE石墙静静横在门外,照明灯把入口打得通明,灌木修剪得一丝不苟,枝叶不动,连风也被关在围墙外。宅邸深处看不太见,但一条笔直小径从铁门後缓缓铺展出来,两侧淡h灯光沿路点起,幽静得近乎庄严。
恭连安没有立刻下车。
他侧身,眸光柔和的看着凑崎瑞央:「央,明天有空吗?」
凑崎瑞央似乎没料到,微微一顿。他还穿着那套灰sE西服,钮扣解开一颗,领口松了些,但人仍坐得端,似乎习惯了这样被送回家。只是那一瞬,他没转过脸,眼神落在窗外石墙与树影交接之间,声线轻柔:「怎麽了吗?」
「明天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恭连安语尾微微翘起,不明显,却藏着一点悄悄的期待。
「去哪里?」
「到处看看。想和你在东京街头乱走一整天。」恭连安尾音上扬,说完後眼睛弯了一点。
凑崎瑞央看向他,沉默落了一秒,抿了一下唇,最终点了头,他说:「……我明天早上有点事,要中午以後。」
「我等你。」
车内灯光刚好暗了些,窗外景sE隐去不少。恭连安没有再说话,只伸手帮他开了车门,像老派又别扭的绅士举动。凑崎瑞央挑眉看了他一眼,从心底漏出嘴角抿起的弧度。
恭连安的眼神落在凑崎瑞央身上时,有一种低调的温度,这是一整天这场所有布局与应对之後,唯一没藏起来的一个心思。
凑崎瑞央下车时,步子轻巧。
恭连安站在原地,目送他穿过庭园那段石径,直到人影快要被围篱遮住前,凑崎瑞央忽然转了下头,眸光落回来。
四目相对一瞬。
什麽都没说,两人同时笑了一下。
车子开走後,那道白石墙後的宅邸灯火静静亮着。风小,影长,夜sE里什麽也没说,但什麽也没断。
日光还早,照在石墙边的灌木上,边缘淡淡亮着。
空气乾净,yAn光从街区高楼间倾泻下来,把行人影子拉得很长。是那种不管去哪里,走多久,心情都会自然好起来的日子。
恭连安刚下车,就看见凑崎瑞央站在宅邸前。铁门还没全开,他便在那儿等了,背後是宁静整齐的庭院,一眼望过去就像画里留白的部分。
凑崎瑞央穿了件白sE棉衬衫,外头罩了件浅灰薄外套,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颗,袖口卷了一折,脚上是深sE休闲K和乾净的球鞋。整T清清整整,b前一天少了层压迫,整个人显得轻了不少。
恭连安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那副模样和他记忆里的凑崎瑞央有些不同——乾净依旧,多了点日常的暖意。
他走近了些,语调轻松:「……怎麽感觉,b昨天还正式一点?」
凑崎瑞央没立刻接话,只略略挑了下眉。他低头看自己一眼,真的在想这句话有没有道理,随即嘟囔的回道:「你昨天穿西装出现在青纶会现场,也没人说你太正式。」
「嗯。」恭连安笑了一声,「不过那是工作。」
「今天是什麽?」凑崎瑞央声线仍淡,眸子却有光,不自觉露出来的期待。
恭连安挑挑眉,朝前靠近了一步。他站在凑崎瑞央面前,盯了他几秒,笑道:「玩。」
凑崎瑞央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双颊有些薄红。
他们没有明确目的地,只沿着恭连安临时找的路线乱走。先在清澄白河下车,绕过一整圈手作店铺,又去某条街角咖啡馆买了冰滴,然後步行前往麻布那一带的小型展览空间。
凑崎瑞央不太喜欢人多,他选的点都安静、偏一些。恭连安没意见,走得懒散,但步子总是落在对方半个身位旁。他们没有聊什麽重要的话,倒是花了不少时间为一盒贩卖机里出的迷你扭蛋争论真伪——
「这个怎麽可能是红鹤?」恭连安眯着眼,看着街边玩具店橱窗里摆的塑胶扭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它根本是小龙虾吧?」
「红鹤就长这样。」凑崎瑞央难得语气坚定,「不然你查图监。」
「我记得我小学做过立T拼图模型,翅膀是往上伸的,那才叫红鹤。」
「那你拼错了。」凑崎瑞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整个人往旁边一转,笑着把脸撇开,不跟他争了。
恭连安盯着他的背影,看他被yAn光打得有些透亮的侧脸,眼尾微弯,唇角没忍住地往上翘。
凑崎瑞央这样的模样太少见了——不是在应酬、不是在拘谨自守、也不是隐在众人背後的冷淡;他就是在街上,跟他吵着红鹤还是小龙虾,笑着装生气,话说到一半就转头不理人。
恭连安笑的灿烂,走到他侧边,眸光低低地落在他指尖晃动的影子上。
这样的凑崎瑞央,他心里喜欢得要命。
直到下午,他们又走回东京塔附近。人cHa0开始多,观光客拿着手机与相机,不断调角度、举高、後退。两人躲到一旁,刚好是一条有点陡的小坡道。
走到小巷时,凑崎瑞央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脚下的鞋底,低声说:「……这双好像有点问题。」
恭连安一看,果然鞋带断了一节,另一边的皮面有些翘。他没说什麽,只弯下腰替他看了看,然後很乾脆地蹲下来。
「上来。」
「不用了……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恭连安没有回头,只往侧边抬了抬肩,「但我想这样。」
凑崎瑞央张了张嘴,最後还是小声嘀咕了句:「我只是鞋带断了,不是断脚了。」
「这条路会让你一整天都皱眉,我不喜欢。」
凑崎瑞央没有挣扎太久,终究还是伏在他背上,身T贴上对方背脊的那一刻,能感觉到他呼x1的热从衣料间透过来。
「你以前也这样背人吗?」凑崎瑞央问,语气听起来是调侃,尾音却不知怎地有点软。
「没有。」恭连安往前走了几步,步子稳,声音却带笑,「背过书包和道服,但没背过你。」
凑崎瑞央没忍住,笑了出来。
东京塔就在他们身後,白红相间的钢骨横穿天际,在yAn光下显得近得不可思议。那一瞬间,巷口的风从两侧灌过来,把凑崎瑞央的笑声吹散在空气,只听见风掠过街边广告牌与树影交错的声音。
全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们笑声落在石板路上,轻轻地,让日光照进城市深处时而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