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灿宇的世界彷佛一夜之间缩小了。
那辆黑sE轿车成了移动的牢笼,准时在早晨七点半将他送到校门口,下午五点整又准时接走。
课间休息时,他多半在接听母亲助理打来的电话,确认各种课程和行程安排。
放学後的时间被商科课程和集团见习填满,连周末也不例外。
银杏树下的晨读时光,成了遥远的记忆。
孟恩羽试图维持两人之间的联系。
她会在上课时传纸条问他问题,会在午餐时特意坐在他附近的座位,甚至鼓起勇气给他发过几次短信。
但高灿宇的回应总是简短而匆忙,彷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畅谈的清晨。
「他变了,」
午餐时,孟恩羽对闺蜜林薇说,
「好像突然间成了陌生人。」
林薇瞥了一眼独自坐在食堂角落的高灿宇:
「我早就说过了,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之前对你友好可能只是一时新鲜,现在新鲜感过了呗。」
孟恩羽摇头:
「不,他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有别的原因。」
她想起那辆神秘的黑sE轿车,和高灿宇谈及家庭时总是避而不谈的态度。
某种直觉告诉她,有什麽东西——或者什麽人——正在将他从她身边拉走。
机会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意外来临。
放学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没有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校门口等待雨势变小。
孟恩羽看见高灿宇站在人群边缘,低头查看手机,眉头紧锁。
「没带伞吗?」
她走到他身边问道。
高灿宇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司机应该快到了。」
他的语气不像平时那样疏离,反而带着一丝疲惫。
「其实我有带伞,」
她从书包里拿出折叠伞,
「可以陪你等到车来。」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谢谢。」
两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在校园里汇成小溪。
这是他几周来第一次没有匆匆离开,孟恩羽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你还好吗?」
她轻声问,
「最近好像很累的样子。」
高灿宇苦笑着r0u了r0u太yAnx:
「只是有些睡眠不足。课程和见习b想像中耗神。」
「为什麽突然增加这麽多安排?」
他的表情僵y了一下:
「母亲认为我需要为未来做更充分的准备。」
雨声哗啦,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孟恩羽靠近一步:
「我们还是朋友吗,高灿宇?」
这个问题让他明显震动了。
他转头看她,眼中情绪复杂:
「当然是。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你最近好像在躲着我,」
她直视他的眼睛,
「如果是我做了什麽让你不开心的事,请告诉我。如果只是你改变主意了,也请坦白告诉我。」
高灿宇张口yu言,却又闭上。
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孟恩羽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那辆黑sE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一半,虽然看不清车内人的面容,但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正落在他们身上。
「我得走了,」
高灿宇的声音重新变得疏离,
「谢谢你的陪伴。」
他甚至没有等到雨势变小,就匆匆冲进雨中,钻进了轿车。
孟恩羽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雨幕中,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然而转折发生在当天晚上。
孟恩羽正在帮母亲收拾面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今天谢谢你。对不起。——宇」
她的心跳加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联系她,虽然是透过短信,虽然语气如此简短克制。
她犹豫了一下,回覆道:
「没关系。你还好吗?」
几分钟後,手机再次震动:
「不太好。但不能多说。」
这简短的坦白却让孟恩羽感到一丝希望。
他并非不在乎,只是有什麽难言之隐。
「如果你想说话,我随时都在。」
她写道。
这次的回覆来得很快:
「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吗?第三大题的第二小题,答案是36吗?」
孟恩羽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独特的求助方式,用学业问题作为掩饰,却实实在在地重新建立了联系。
「不是36,是32。需要我解释给你听吗?」
「请。」
那一晚,他们透过短信断断续续地聊了许久。
有时是数学题,有时是国文课的作文题目,有时只是简单的「睡了吗?」和「还没」。
这成了他们新的秘密交流方式。
在无人注视的夜晚,透过冰冷的屏幕,却传递着温暖的连结。
高灿宇依然在白天保持距离,但每晚的短信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
一周後的深夜,短信内容突然变了。
「睡了吗?」
他问。
「还没。在复习历史。」
她回。
「能通话吗?」
这个请求让孟恩羽惊讶不已。
她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他的号码。
「嗨,」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b平时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谢谢你打来。」
「发生什麽事了吗?」
她轻声问。
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轻微的呼x1声: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没人记得,连母亲都忙着开会,彷佛从未发生过。」
孟恩羽握紧手机,心脏微微发疼:
「我很抱歉。」
「他走的时候我才十岁,」
高灿宇的声音平静得异常,
「心脏病发作,就在办公室里。母亲从那以後变了一个人,把所有的期望都压在我身上,彷佛我是他生命的延续,而不是一个的个T。」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谈及家庭和内心感受。
孟恩羽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演员,在演一个名叫高灿宇的角sE,按照写好的剧本生活。直到...」
他顿了一下,
「直到遇见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真实地活着。」
她的眼眶Sh润了:
「高灿宇...」
「母亲发现了我们的短信,」
他突然说,
「这就是为什麽我最近躲着你。她不能接受我与不属於这个圈子的人来往。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遇到麻烦。」
真相大白,孟恩羽却感到一阵心痛。
原来他的疏远不是因为冷漠,而是因为保护。
「我不怕麻烦,」
她坚定地说,
「我们可以小心一点,但请不要切断联系。你不需要独自面对一切。」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彷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谢谢你。但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再次远离,请不要等我。你值得更好的人生,不应该被卷入我的复杂世界。」
「那是我的选择,不是吗?」
她轻声反问。
通话结束後,孟恩羽久久无法入睡。
她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现在她理解了高灿宇的处境,但也更加确信自己不想放弃这段友谊。
第二天课间,她找到独自在走廊尽头的高灿宇,塞给他一张纸条:
「放学後天文馆有特别观星活动,後门五点半见。如果你来,我会等你。如果你不来,我理解。」
整个下午,孟恩羽都心神不宁。
她不断地看向高灿宇,但他始终面无表情,专注於课堂内容,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放学时,她看见他如常走向那辆黑sE轿车,心沉了下去。
但就在车门关上前,她看见他对司机说了什麽,然後指了指学校的建筑,似乎是在藉口要回教室拿东西。
孟恩羽的心跳加速了。
她快速收拾好书包,从侧门溜出学校,向天文馆方向走去。
秋日的傍晚来得格外早,天空已经染上暮sE。
她站在天文馆後门的Y影中,不安地等待着。
五点二十五分,五点三十分,五点三十五分...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个身影匆匆跑来。
高灿宇穿着校服,气喘吁吁,额头上沁着细汗,但眼中闪着她许久未见的光彩。
「抱歉,司机绕了两圈才离开,我从T育馆後面绕过来的。」
他解释道,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轻快。
孟恩羽笑了,心中的石头终於落地:
「你来了。」
「我来了,」
他点头,
「为你,我愿意冒这个险。」
天文馆的观星活动人不多,他们混在人群中,彷佛只是两个普通的高中生。
在半球形的投影厅里,星空在头顶展开,浩瀚而神秘。
「听说今晚可以看到仙nV座星系,」
孟恩羽轻声说,
「距离我们250万光年,是r0U眼可见的最遥远天T。」
高灿宇仰头看着模拟星空:
「看着那些星星,感觉自己的烦恼变得好渺小。」
「但也很美,不是吗?」
她说,
「即使在最黑暗的夜空中,也总有星光闪烁。」
投影厅的灯光暗下,真正的观星时间开始。
他们并肩站在望远镜前,轮流观察夜空中的星T。
当高灿宇低头调整望远镜焦距时,孟恩羽轻声说:
「无论未来如何,请记住今晚的星空。记住有些东西是超越我们日常烦恼的,是恒久而美丽的。」
他直起身,在朦胧的夜sE中看向她:
「也请你记住,无论我将来必须成为什麽样子,那个在银杏树下与你一起学习的男孩,永远是真实的我的一部分。」
这一刻,两人之间没有了距离,没有了顾忌,只有星光照耀下的理解与接纳。
观星活动结束後,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天文馆外分别时,高灿宇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
「我该回去了,司机可能已经在找我。」
他说,
「今晚...谢谢你。」
「明天学校见,」
孟恩羽微笑着,
「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数学题,像以前一样。」
高灿宇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拥抱了她。
这个拥抱短暂而克制,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保重,恩羽。」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然後转身快步离去,消失在夜sE中。
孟恩羽站在原地,心中充满了甜蜜与苦涩交织的感受。
她抬头望向真实的夜空,星星b平时更加明亮,彷佛在见证着两个少年之间纯真却艰难的情感。
回到家中,她收到一条短信:
「今晚的星空,我会永远记得。——宇」
她回覆道:
「我也是。银杏树下的约定,依然有效。」
那一夜,孟恩羽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
「有些星星看似相近,其实相隔数光年。有些心灵看似遥远,却能在星光下相遇。」
她不知道的是,同一时刻,高灿宇正在面对母亲的质问。
司机最终发现他不在学校,报告给了高夫人。
「最後一次警告,灿宇,」
高夫人的声音冷若冰霜,
「不要再见那个nV孩。否则後果自负。」
高灿宇低头不语,但手中紧紧握着手机,里面保存着今晚的所有短信。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即使必须在暗中进行,他也不会放弃与孟恩羽的连结。
星空下的两个少年,各自怀揣着同样的秘密,同样的希望,面对着各自的挑战。
裂痕已经产生,但星河为证,某些连结一旦形成,就再也难以切断。
毕业典礼前的日子,正在一点点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