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看小说 > 其他小说 > 执行长的礼宾女孩 > 第三章|暗涌的信号
    清晨的公司还带着一点夜雨的气味。银杏树在院心立着,叶片被洗得发亮,像一面面纤薄的小镜,在风里轻轻抖动。大厅的灯先被局部点亮,从前台一路延到穹顶;光不急不徐地攀升,像有人替建筑梳理起床的发。迎宾部的人陆续抵达,对讲机的测试音在空气里一闪而过又归於安静。

    方安雨b规定时间早来。她把外套搭在椅背,纤瘦的身影沿着红毯的边走,指尖在花艺枝条上停了一瞬,将一朵花头朝向动线微微旋了角度。那不是炫技,是肌r0U记忆。她退後三步,从嘉宾的视角看看,再向右挪动指示牌半个鞋宽,避免遮住第一机位的视域。她把这些小动作像针一样缝进空间,缝得越紧,心就越安。

    「主任,二号门口的光条在镜面上会跳。」对讲机传来声音。

    「把支架收低两孔,再加一片雾面片。」她平稳回覆。

    同事说「收到」,脚步声就去往另一头。她不必回头看,耳朵能分辨螺丝收紧时金属摩擦的细响。她习惯把空场当成一个巨大的乐器:灯、花、布、椅、牌,每一样都得调到不刺耳的音高,才能让人走进来时,下意识把背放松。

    她走过扶梯口,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在背後响起。并不是那种让人心口发紧的声音,反而像杯沿轻触瓷盘。她回身,仇少齐从电梯里走出来,收了伞,水滴沿着伞骨滴进玄关的接水槽。他穿的是浅sE衬衫,领口的扣整齐,袖口却松了一格,步子不快,像一条自有节奏的线。

    他扫了眼场地,视线掠过她刚调好的迎宾板与花柱,最後停在她手里的夹板上。「早。」他说。只有一个字,却把刚刚起身的空间彻底唤清醒。

    「早。」她把笔向上推了半格,方便下一笔落下。

    他没问流程,也没cHa手指挥。只是走到二号门口,垂眼看了一秒玻璃上的反光,随手把门把的角度转了些许。玻璃上的那道纵线便柔和下来。这种克制的懂得,从不张扬,也从不缺席。

    风从回廊吹过,带起一点雨後的凉。她忽然想起昨夜的邮件,像一束突兀的光从脑海里穿过,照到尚未整理好的角落。

    From:CambridgeUy,DepartmentofFinance

    Subject:Reendatioer

    字句不长,语气也一向是学院派的克制,但最後那句若能重返国际舞台,将大有可为像一颗沉进水底的小石子,无声,却改变了水纹的走向。她不是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也不是不知道他有什麽样的能力;她只是不确定,当那扇门再次打开时,他会不会走进去,而她是否仍站在门的这一边。

    她把这个念头收回去,像把一缕跑偏的线绕回轴上。眼前的排程不会被情绪带走半寸。

    上午十点之前,品牌部送来最新的视觉稿。赞助商临时把字级换小、sE阶压暗,理由是要与海外宣发保持一致。她把档案拉到最大,对照灯位图,确定在主舞台第二束侧光下会溢出一圈不讨喜的亮。她用笔在夹板上写:「字级+2,sE阶+10,边距保留。」写完才想起,与其等设计把正稿吐出,不如先用快印顶上。

    「印务室先出样,两张。迎宾换牌位两人,先就位。」她用对讲机,把每一个动作拆成一句话。句子越短,空气越乾净。

    Catherine这时从侧门进来。她穿深灰sE西装,头发乾净地束起来,手上是做记号的sE卡。「二号门的花柱稍高,镜头可能吃到花头,会冒出一个不必要的Y影。」她声音很轻,像在和一张图说话。

    「降五公分。」安雨说。她不需要问理由,理由已经在对方的句子里。

    两人对视一瞬,都把视线收回去,像两位弦乐手各自拧紧自己的旋钮。於是场地里的声音真的安静了:印务室的机器开始吐纸,安保换站位,设计在终端上把sE阶往回推,花艺小心翼翼地让一圈花头往下沉了一点点。每一个看似微小的更正,会在最後的画面里换来平稳的呼x1。

    十点四十五,第一批外宾b预定早了十五分钟抵达。门外雨未停,带来一GUcHa0Sh的皮革味。扫描器突然亮起红灯——读取失败。安保的眼往她这边投,她已经把白表cH0U出来,落笔如落针:「姓名、号码、到场时间,签名。先行入场,证件补扫。」

    「但——」新人还想说什麽,被她一个视线接住。「程序不乱,责任不会乱。」她说。口气不重,却像把不同方向的线一起握在手心,你一松,它们就会散开;你握住,它们就甘愿往同一个结里去。

    视角边缘,她看见仇少齐站在廊端。他没有走近,仅仅向安保点了点头,那个微小的动作像一句无声的担当:出现的差错记在管理端,先让来的人坐好。

    空气因此松了半寸。她把白表一页页翻过去,字T保持等距。等到第二台扫描器接上,她才把笔帽按好,cHa回夹板的橡皮圈里。

    午餐在员工餐厅解决。热汤的蒸气把空气弄得柔软,碗盘摩擦发出轻轻的金属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勺子在汤里慢慢搅,蔬菜的影子在汤面上移动,像雨後漂浮的一点云。

    手机屏幕被她扣在托盘边,又不受控制地翻过来。那封邮件像一枚不肯下沉的信标,总在她以为忘记时闪一下。她把它点开又关上,关上又点开,最後索X调成静音。眼前的汤变凉,她喝了一口,味道忽然变得很远。

    Catherine拿着餐盘经过,和她点了一下头。对方的视线不带任何探问,礼貌而适度,却像把她方才的小动作都看见了。安雨把手机重新扣下,指腹贴在玻璃面上,感觉到冰。

    她想到很久以前,还在前台做新人时,每一次她犯小错,老经理都会说:「把手放在桌上,稳一稳。」稳一稳,世界就不晃了。她把勺子放回碗里,把手掌按在桌面。木纹的触感让她记起当下这个地方的坚实。

    下午的彩排从两点准时开始。音场第一段平顺,第二段忽然拖慢半拍,舞台前的队形整T错出一条边。她举手示意暂停,语气乾净:「一到三号向左半步,四到六号向右半步,七到九号向後退一格。再次走一次第二段。」

    乐手调了两下监听,重新起音。她在舞台下沿着地毯走,边走边把临时标牌cHa在地面隐蔽处做记号。额角冒出汗,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步伐没有停。

    一瓶常温水伸到她手边。她抬头,仇少齐在面前,目光沉而静。「休息一下。」他说。

    「还要再走两遍。」她回答,声音b平常低一点。

    他没有争辩,只把水往她掌心里推了些。「两口。」他补了第二句。

    她听话喝了两口,水从喉咙一路下去,带走一部分过热。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用力过了头,像把一根弦拽得太紧,音准是准的,却不再有韧度。

    彩排继续。她的目光偶尔穿过人群,看见Catherine在另一侧安静地与音控确认第三段的收束点。对方不像对手,也不像盟友——更像一面镜,让她看见自己能更JiNg准的地方与已经做到的地方。这样的对照有时残酷,更多时候则让人心生敬意。

    三点半,流程顺利收尾。她松了口气,对讲机里传来各部门的报告声,像雨後一齐鸣叫的虫。她回到前台,把更新後的名单与位置图都整理成文件,发给相关人员。把最後一封邮件送出时,她把手腕转了转,骨节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响。

    傍晚的光线从玻璃顶上斜落下来,带着暮sE的颜sE。撤场的人手有序地移动,像河流退去後露出有条理的河床。她把最後一张临时名牌换回正稿,钉枪啪地落下一声,清脆得像在阖上一个章节。

    「喝一下。」声音在侧,她回头,一杯温度刚好的姜茶被放到手边。

    她低头抿了一口,辛香温暖从舌根一路滑向胃。她抬眼看他,他已经侧身与场务交代在某个走道设置一盏辅助灯,避免夜里撤场时出现暗区;又叮嘱把一段延长线收束好,不要让人绊脚。这些细节她会想到,他也会想到——不是谁b谁更细,而是两个方向的细在空气里叠加,让人有一种被妥善照料的错觉。

    她忽然生出一个几乎冲动的念头:如果他真的要走,这种无声的照护会被cH0U走吗?或者,它其实不依赖场所,也不依赖距离?

    她没有问。她只是把杯沿对准光,让薄薄一层热雾在空气里散开,像把心里那枚沉底的小石子拿到yAn光下晒一晒。

    夜里,侧院安静得只剩树叶的细响。银杏在头顶上展开,叶片像一枚枚摺扇,风从缝里穿过,扇骨就细细地答应。她带着资料坐在台阶,没有翻开,像是专程来听这些声音。

    脚步声从回廊那头过来,在离她两步的地方停住。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他的呼x1一向很稳,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散乱的心绪慢慢收回。

    「太晚了。」他说。

    「再看一下明天的安排。」她把资料夹翻开,又阖上,「其实都差不多。」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隔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人之间有一小块石阶没有被影子覆住,月光在那里停着,像一枚薄薄的盘。

    「下午有一瞬间,我以为你要说什麽。」他忽然开口。

    她笑了笑,笑意很淡。「我也以为。」

    「後来呢?」

    「後来觉得,说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她把那个句点落得很轻,「或者说,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他侧过脸看她。她的睫毛在光下投出很淡的影,嘴角没有委屈的弧度,只有一种把情绪折好的从容。他忽然感到x口被什麽柔软地一触——不是尖锐的疼,而是迟缓的发热。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这里,」她终於把那个念头说出口,「这里还会像今天这样稳吗?」

    风在这句话落下时换了方向。银杏叶背面的光被翻出来,明暗调换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不是犹疑,而是一个在思考的人把字从心里慢慢挑出来。「你在,」他说,「就稳。」

    她转过头望他,眼底像有一小片水光涨了一下,又退回去。「你总是这样回答。」

    「因为我能确定的,只有这个。」他很诚实。

    她低低「嗯」了一声,像把这个答案收在某个cH0U屉里,贴上标签,暂不处理。她不打算b他。b迫从来不是她的方式。她也不是要一个永远,她只是想知道,当远方的门开了,他会不会回头看她一眼,说一句「一起」。

    他似乎察觉她在想什麽,却没有拆穿,只把视线落回院子中央的那棵树。「你喜欢这颗树。」

    「因为它稳。」她笑起来,视线沿着树g往上,「从小到大,它都在这里。春天和秋天只是把衣裳换了颜sE,骨头没有变。」

    他点头,像在心里为她的话找到对应的位置。「我也喜欢。」

    他没有说出更远的话。她没有再问。两个人就那麽并排坐着,像在某一首很慢的曲子里等一个转折。风过,叶落,一片落在两人之间的石板上,落得轻,却落得准。她伸手把那片叶捡起来,夹进资料夹最末一页。她没有告诉他,这不是她收藏的第一片;也没有告诉他,当她把这些叶摊开时,会像一份没有抬头纸的文件,上面的字全是日常。

    回到房间,她把资料放回cH0U屉,打开电脑。屏幕的光照亮桌面,收件匣里那封信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个不急着被处理的包裹。她点开又停住,指尖在触控板上悬了一秒,最後还是把窗口缩小。

    她把一张白纸cH0U出来,写下几个她刚刚在台阶上想好的词——「远程覆盘」、「双线同步」、「备援口播」。那看起来像是工作清单;她知道它也是另一种语言的情书:我不去拉你的手,我只把路划出来,等你准备好,我们就走。

    手机震了一下。萤幕上跳出一条讯息——

    「今天辛苦了。」

    没有署名,也不用署名。

    她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儿,感觉x口那块石子被人轻轻挪了一下。她回了两个字:「你也是。」想了想,又打了一句:「下雨,小心。」

    那一端很快回来一个点,像人在电话那头低低应了一声。她没有继续说。太多的话在此刻都显得笨拙。她关掉屏幕,房间重新沉入柔和的暗。

    她把刚刚写下的清单叠好,放进cH0U屉最上层。窗外的银杏又落下几片叶。她忽然想到,稳定不是一个不动的点,而是一种能在动里找到不动的能力;不是绑住,而是把彼此的节拍对在一起,就像她与他,今天在那麽多细枝末节里完成的几次默契。

    她熄了灯,躺下。黑暗像一张被好好拉平的毯覆过来,没有任何一角卷起来刺着人。她闭上眼,脑海里最後浮现的是院子里那枚被她夹进纸页的银杏叶。它不说话,也不保证什麽,但它在。她想,如果有一天他真要远行,她会把这枚叶带在身上。等到某一个时间,某一座城市的风也吹起银杏,她就把叶拿出来,对着光看一看,然後把手机打开,对他说:现在可以接上吗?

    她在这个念头里睡过去。梦很浅,像一条还未完全退cHa0的海。cHa0声细细的,远处似乎有人举了下手,她也举了一下,然後两道身影在水面上对上了步,海面因此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