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识海宛如无边夜空,两道意识静静浮动其中。
一只h金猎犬蜷伏於虚空之上,毛发如金丝闪烁,眼神却异常宁静。牠低头沉思,意念缓缓流动如水:「我决定了。」
环的声音在空无之境回荡,如古老的洪钟:「不後悔?」
阿金的意念略带迟疑,但随即坚定:「当初我只是想多陪小主人一会儿……现在回想,能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
环未语,像是在等牠继续。
「要不是你……那晚小主人已经Si了。」阿金的意念一阵抖动,夹杂着记忆深处的惊惧,「那魔鬼,把我们锁在房里,任我们流血、SHeNY1N,只是为了教训我们。」
环低声说:「我遵从你的心愿,窜改了他们的记忆,抹去那晚真正发生的一切。但如今……」
阿金的意念透着懊悔与怒意,「我以为只要小主人活着,就还有希望。Ga0不好张进明有改变的一天,变回那个意气风发的生意人。可我错了,他是恶人,他不会改,也不会善待小主人。现在甚至还b小主人说谎,去伤害像纪老师那样的好人……我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
识海微微颤动,像是因牠的情绪掀起的涟漪。
「你很勇敢。」环语气平静,却带着敬意,「不是每个生灵都能放下自己最珍惜的东西。」
「我只是一条狗。」阿金轻声念着,「一条忠於主人的狗。但我不能因一己之私,强迫小主人继续活着。更不能因此而伤害了好人,那就到此为止吧!」
识海深处,一缕透明光芒自牠T内缓缓升起,如同流星划过无形夜空。那是环赐予牠的力量,如今,也该物归原主。
「今晚,一切都会恢复原状。」阿金传出最後一个念头,「这副身T,就交给你了,环。」
语毕,牠沉入梦境的边界,准备与小主人做最後的告别。
环现身於识海中央,静静望着那具失去神采的h金猎犬,轻轻俯身,顺了顺牠的毛发,淡淡道:「好狗……真是一条好狗。」
***
梦中,是一片金hsE的草原,yAn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
「阿金!」
张钧凯欢呼着朝那道金光奔去,一只毛茸茸的身影正飞快冲来,尾巴疯狂地摇晃,像是积压了整整一个月的思念与兴奋。牠b记忆里更加明亮,像是整片天空都为牠发光。
他扑进牠的怀里,大笑着滚在草地上。笑声中混着泪水,却毫无悲伤。
「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蹭着他的脸,把整颗头埋进他的怀里。
「我好想你……爸爸他太过份了!」他x1x1鼻子,抱得更紧。
他低下头,看着阿金的眼睛,像突然想起什麽:「那天我又被爸爸打了,因为他要我说谎,结果我因为怕痛……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他皱起眉头,好像想说点什麽,但没说出口。
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没关系啦,现在不痛了,纪老师还好吗?我好像给她惹了大麻烦。」
阿金低鸣了一声,在他身旁绕了一圈,摆出熟悉的「邀玩」姿势。
张钧凯忍不住笑出来,暂时忘了现实的Y影。他和阿金开始在草地上追逐、翻滚、晒太yAn,就像从前每一个最开心的午後一样。
直到远方云层渐渐散开,一道银白sE的桥从天边缓缓延伸过来。
张钧凯眨了眨眼,好奇地望着那道桥:「这座桥……要通往哪里啊?」
阿金静静地走近,蹭了蹭他的手臂。
男孩愣了一下,然後笑了:「没关系啦,只要你在,去哪里我都不怕。」
他拍拍K子站起来,一人一狗并肩走上那道桥,身影渐渐没入金光中。
***
清晨七点三十分,张钧凯平时该起床的时间。
张进明走进儿子的房间,却见少年静静躺着,脸sE苍白,双唇发紫。
他皱起眉头走近,轻拍肩膀:「钧凯?」
没有回应。他开始用力摇晃:「别装睡!」
仍然没有反应。
他颤抖着伸手探鼻息,再m0颈动脉,然後像触电般猛然弹开,跌坐在地上,脸上逐渐浮现惊惧与茫然。
他的大脑飞快转动,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几天明明还能吃饭、说话……只是头痛、情绪低落而已……怎麽会……
但下一秒,一切记忆如cHa0水般涌入脑海:那天的殴打,那声凄厉的犬嚎,那根高尔夫球棍砸下去的力道。
是他,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猛地摇头,想否认这些可怕的记忆,他强压下那份窒息的恐惧。
他决定挣扎,他必须脱罪。他还没输,他不能输!他撑起身T,深呼x1几次,拨通了119。
「我儿子……我儿子突然没了呼x1……他这几天JiNg神状况很差……都是那个nV老师害的……他一直因为她焦虑、失眠,甚至自残……」
他又一次,把矛头指向了纪晓余。
但命运这次,没有再纵容他。
当法医与监识人员给出报告,检查出少年头部有两处重伤痕迹,一旧一新,显示长期施暴痕迹。经b对,伤口与家中那支高尔夫球棍完全吻合。
再加上张钧凯遗物中的画册、涂鸦本、破损的日记,从旁纪录了张进明公司倒闭後到现在的所作所为,最终他以儿童nVe待与过失致Si罪被起诉,成为媒T新一轮的版面。
而那场由他一手C纵的诬告与陷害,如同荒唐戏剧般落幕。
只是,纪晓余还在痛苦迷茫中挣扎,却没有人为她主持公道,她的名字,如同以往所有的新闻焦点,迅速被人遗忘。
***
纪晓余决定递交辞呈,正是张钧凯出现在记者会的隔天。
那段画面深深刺激了她。除了委屈,更多的是不舍,在那孩子言语诬告的背後,他到底承受了什麽?
痛哭发泄过後,她沉默了很久。
「不争了……如果我离开,能让孩子轻松一点,那就这样吧。」她想着,拿出纸笔写完辞呈。放进信封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输得一乾二净。当辞呈递交出去,也等於间接承认了那场莫须有的罪名。
「身为辅导老师,不就应该以孩子的身心健康为大吗?」她努力安慰自己。
辞职後的几天,她整日窝在沙发上,手机设为静音,窗帘拉得密不透光,房间里一片昏暗。
有时她会睁着眼盯着天花板,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有时她还会出现幻听,有许多声音在耳边低语:「老师,能不能帮帮我?」等她回过神时,x口像被石头砸中,呼x1困难。
而就在这片沉默的夜晚,命运的转轮,悄悄转动。
此刻,阿金与张钧凯,已经一同踏上了前往彼岸的桥。
两天後,她收拾好情绪,重新打开手机。很快扫过几则政治新闻後,第一条推播映入眼帘:【快讯】小学男童猝Si,父涉嫌家暴被捕。
画面中是记者在张家门口围堵的画面,一旁监识人员正在搬运证物,而张进明戴着安全帽,被警员压进警车。
她怔怔看着萤幕,不是震惊,也不是悲伤。
是一片空白。
接着,她突然失声狂笑,情绪复杂无b。她辞职,是想保护学生,没想到他竟就这样走了。而凶手,居然就是他的父亲。这下,学校倒也轻松,连封口费都省了。
「是阿金做出的决定。」一旁的h金猎犬开口说。
「什麽意思?」纪晓余冷冷地问。
这时,环才正式向她透露他的来历,以及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
***
数日後,纪晓余辗转查到张钧凯的骨灰安置在市立第三纳骨塔,那里有一整层被称为「无主区」。
公共灵位,大多存放着无名屍、独居者,或是那种被家人放弃的社会边缘人。没人来,也没人问,就这样一罐罐整齐地被排列在无人的墙面上。
她提着几袋薯片来到入口,都是张钧凯生前喜欢的口味。接待处的职员正坐在冷气房里滑着手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不好意思,我想祭拜一位……应该是登记在无主区的孩子,我是他以前的老师。」
「不是家属喔?那没办法查。」职员依旧盯着手机,声音冷淡。
「我有名字、日期……」她努力保持礼貌,递上手写的纸条。
对方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拖着拖鞋走进资料间翻找。
几分钟後,那人用空洞的语气说:「C区172号……他是政府集中火化的那批,名字是後来根据医院纪录补登的。」
她点点头,手指发抖地收下小纸条。
正要离开时,柜台另一位年轻一点的职员凑过来,好奇地问:「欸,她看起来……啊!?之前新闻上那个nV狼师?」
原本冷淡的空气,忽然窜起几丝关注。
「真的假的?哇……看起来好年轻!」
「是来祭拜小情郎吗?」
几个人凑近了看她,眼神从疏离变成打量,像在看什麽「活着的丑闻」。纪晓余不语,只微微转身,拒绝与他们对视。
其中一人悄声说:「就我推测,Ga0不好是亲子丼……老爸一气之下就……」
那一刻,纪晓余心中有什麽被彻底击碎,冷冽地瞪着接待处的人。
原来这个社会,早就病入膏肓,只是她之前不愿承认罢了。
她走进灵位墙前,眼前是一面一模一样的编号铜牌。张钧凯的灵位冷冷镶在最角落,既没有相片,也没有遗物,年龄永远定格在12岁。
她放下供品,跪坐下来,久久无语。这时,一只狗从她耳环中幻化而出,陪着她静静地盯着铜牌。
良久,纪晓余终於开口:「那我就换一种方式,来面对这个社会。」
她站起身来,眼神变得坚定,彷佛多年来的忍让与压抑,在此刻全数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