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亦,七岁,被韫东雪带到了山里,让他自己在那生活个几天。
韫东雪撒手前教他怎麽判别野外的东西哪些可以吃,哪些有毒。
也教他该如何生火,如果本事够,抓了野味可以烤来吃。
更提醒他山里有野兽,或战或逃都行,总之活下来。
如果遇到熊,就自求多福了。
还特别叮咛,公熊交配期特别维护地盘,如果远远看到,就想办法避远点,不论是人或其他熊闯入,他都会不爽的。
韫东雪说完,就离开了。
杜亦独自在山里捡果实、捞鱼、抓野兔,想办法填饱肚子。
不管是遇到抢食的猴子,狂吠着想咬走野兔的狼犬甚至是突然窜出的毒蛇,杜亦都没有逃,总是拿着从树上折下的树枝面对着牠们。
牠们要离开,杜亦也不会追上,只是保护着自己。
杜亦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在旁人眼里,这样出奇地冷静,令人害怕。
而在远处树上偷偷看着的韫东雪,在杜亦第一次遇上野狗,颤抖着面对牠,却还四处张望时,他就明白了。
虽然韫东雪告诉他,是他提出二十年的约定的。
杜亦相信,不是因为相信,而是他不愿选择不信。
冒出的想法,不是说忘就忘,说不要就不要的......
杜亦害怕自己「可能」已经被抛弃。
他担心自己的这场试炼「可能」会决定,他会不会再被抛弃。
每次,他都怕的想跑,却又害怕师父在附近观察着他。
哪怕只是後退闪避,师父「可能」就会不要他。
不能跑、不能逃、不能哭,练武的人一定只想要勇敢的徒弟。
杜亦是用着这种心态,在不符合他年纪的野外求生。
多麽可悲也多麽让人心疼。
韫东雪在树上,只能咬紧牙根,看着杜亦。
一旦他选择停止,那这孩子的心,可能会在这一刻获得短暂救赎,却会在二十年约到时,再次被拖进地狱。
这也会让这孩子的成长就停在了这天.....
这天,杜亦误闯了两只公熊的地盘中间,公熊都发现了他,并朝他靠近。
公熊的身T大他几倍,这种T型造成的恐惧,根本不是其他野兽能相b的。
双手紧握着树枝,双腿不自主的颤抖,想跑也跑不了。
双熊互相警戒着靠近,他心里的恐惧到达最高点,脑内一片空白,没有一点办法。
韫东雪担心出状况,只能在邻近的大树上现身。
「你要放弃了吗?」
他问着杜亦,不管他回答什麽,韫东雪都会帮他,韫东雪内心已经这麽决定了。
而这句话在杜亦心里炸开了。
这是最後的宣言,一旦放弃,就会再次被抛弃。
他不敢回答,因为他也害怕选择面对,师父就不会出手帮他。
他还在努力着努力想要摆脱这样的困境,可是却无法思考,恐惧已经占据了主动权。
就在韫东雪准备要跳下时,杜亦突然赏了自己几巴掌,张口对天嘶吼着无声的决意。
这一惊变,两熊的注意都在他身上,也降低了两熊彼此的警戒。
杜亦捡起身边石头,往其中一熊奔跑助势,扔出石头,激怒那熊,那熊朝他狂奔。
杜亦在扔出石头後便立刻朝着另一熊跑去,对他扔出了树枝。
现在两熊都跑向着杜亦,杜亦则看谁远就跑向谁。
两熊靠近後,目标不再是杜亦,而是彼此。
杜亦在中间,他跑不赢两熊的速度,也不能跑,就生怕再成为他们的目标。
他抓紧拳头,左右摆着头,看着牠们靠近,暗自盘算着,要在最後那刻逃出去!
在牠们靠近时,韫东雪动了。
左手负在腰後,从树上一跃而下。
很轻很轻,双足并立落在其中一只熊背。
一息,「碰」。
这只住在山里,几乎没有天敌的大棕熊,就这麽被一个矮牠一截的中年人拦腰压Si。
韫东雪,没有停滞,朝向另只大熊走去。
经过杜亦时,顺手将卡在他发梢的树叶取下,右手弹指S向棕熊鼻头。
「嗒」,很轻。
棕熊早已因突来的变化停下,只用双脚站了起来,这时又被这树叶给x1引了注意力。
几步的时间,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韫东雪已经来到棕熊面前,棕熊b他高了两三颗头。
他伸出挽起袖口的右掌,轻轻贴着棕熊的身T,棕熊这时才回过神的低头看着他。
韫东雪右掌向前左推,棕熊往旁一倒。
同时左脚往右前踏出一步,踏向棕熊的左侧。
身T没有跟上脚步,自然的後仰倒下,右腿像是为维持平衡而抬起,此时韫东雪的足尖略高於他的头。
「嗖」。
突然一记鞭腿,踢在棕熊後腰,「啪」,棕熊与另只相同拦腰应声倒下。
韫东雪也藉着一踢平衡身形站稳。
杜亦从韫东雪跳下那刻,就目不转睛看着他。
忘记害怕,忘记恐惧,忘记刚刚还担心自己被抛弃。
简单的跳下动作,在杜亦眼里俨然就是神仙下凡。
「我再说一次,二十年之约是,我,定的。」
韫东雪双手负背,对着杜亦说。
「走!」
「是,师父。」
杜亦激动的大喊,他从这天起,有了心境上的变化。
原本,即便今天杜亦靠自己活了下来,他也会心灰意冷的认为,他还是被抛弃了,师父要的只是他成长以後的实力与成就。
他或许会以扭曲的方式成长。
可是韫东雪这时後的作为,这时候的一句话,恰巧在杜亦心中取得了平衡。
没有因为他的表现开心或落寞,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态度。
再次强调是他定下了二十年之约。
在杜亦看来,韫东雪的行为就像是很不耐烦的说:
「要我说几次,不管你父母要不要,我要了!」
二.
离开杜家,贾祀与韫忒打算在常去的面摊吃点东西,再决定是要去找杜亦还是要直接回去。
「二师兄也太猛了吧,不跑还砸石头。」
「我爹真的这麽潇洒有气度阿?」
「真看不出来,老归老,还有几点好。」
韫忒嘴里损着韫东雪,却尽显骄傲,一脸「看到没,是我爹阿!」
「Ga0不好是摔下来压Si,还是跌倒撞Si那只熊,反正是师父自己说的,我也没看到。」
「不然,晚点问问你二师兄?」
贾祀不以为然,这师父跟师弟说得话有时就跟放P一样,吹了就散。
「一定是真的啦,爹没事g嘛编故事跟你说。」
韫忒替自己爹平声。
「没有说师父编故事,是说他把自己说得太潇洒了!」
「他主要是想让我多照看杜亦。」
「所以二师兄是在那之後就会搧自己巴掌吗?」
「嗯,他心中有魔,谁也帮不了他。」
「哪天,结开了,他就或许能改掉这种致命的习惯了吧!」
贾祀若有所思的说着。
「你们的两碗清面,还有小菜。」
「谢谢。」
韫忒有礼貌的道谢,并付了钱。
两人吃完面,又到附近走走逛逛。
韫忒不管到哪,都是那副天真孩子气的样子,这边看看,那边逛逛,什麽都觉得惊奇。
一下子拿起摊贩的面具戴上又放回去。
「师兄,你看。」
一下子拿起发簪、饰品在自己身上摆弄。
贾祀走在他後面,每每想阻止,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忒儿,好了。」
「你这样老板都要生气了。」
贾祀佯怒的制止韫忒。
这话一出,摊贩大婶一听就觉得生意来了。
「不会,不会,姑娘可Ai,舍不得生气。」
「要是给姑娘买几个小玩,她一定更开心,大家都开心。」
韫忒看着贾祀,眼里那不是期待,似是等着什麽趣事发生的戏nVe感。
贾祀看向大婶,看向韫忒。
「那...这几个就买下了。」
大婶脸上的开心就跟几十年前嫁人时那样。
「哈哈,你老是说那些小玩看着有趣实则无用,你还不是买了。」
对於韫忒在他旁边绕来滚去的揶揄,贾祀一点也没有想理会的意思。
依旧,走他的路。
三.
「亦儿怎样?」
韫东雪闭眼坐在屋外的躺椅上,问着在一旁煮水泡茶的贾祀。
「接受了,就不知道能不能适应。」
贾祀边动作边回答。
「那.....」
韫东雪yu言又止,不知道怎麽问。
「看不出来,这你得自己问他。」
贾祀知道,师父想问的是杜亦心魔是否已除。
贾祀已将茶叶洗过,冲了第一壶的茶,端给韫东雪。
韫东雪坐起来接茶,闻了闻,抿了一口。
「师父,朝中Zb1an,叛的叛,顺的顺,朝令夕改,民不聊生;为生活,有的为寇为匪,有的偷拐诈骗;江湖中人亦受影响,打乱了原本规律。」
「各门为求自保,隐世的隐世,g结政府的不少,也有些门派自立联盟,壮大声势。」
「现下利益、权力,才是争夺的核心,已经很多地方被这些朝中权贵或江湖门派弄得乌烟瘴气,若非我们这地处偏远,或许也会像其他地方一样,唉声四起。」
「师父......」
「祀儿。」
韫东雪伸手递茶给贾祀并喊了他一声,打断他继续往下说。
贾祀接过茶杯,站在那等韫东雪继续说。
「想做什麽就去,我不会阻止你。」
「只要记住我教你的就行。」
「或许是我总麻烦你看着亦儿、忒儿,甚至你还小时,生活上大小事也常有让你帮忙照看之处,才会让你养成现在的个X。」
「明明事不关己,但就觉得不去做不行。」
「想什麽时候走?」
「这几天手痒,想做点菜,嚐嚐再走吧。」
韫东雪没有等贾祀回答,起身返回屋内。
贾祀站在原地看着师父的背影,五味杂陈。
久久不能回神。
四.
「来来,这最後一样菜了,汤就不端啦,待会进厨房自己舀。」
「大师兄、二师兄,坐阿。」
韫忒把韫东雪炒好的菜端到前院的桌子上,并招呼着两人坐下。
韫东雪下厨,不让他们两个帮忙。
两人也不敢坐在那等,只好在厨房门口等着韫东雪。
望着里面煮菜的中年人,各有想法,有时两人不经意的对到眼,也只是乾笑,不晓得要说什麽。
「坐吧。」
「不知道多久没做菜给你们吃了,也不知道还行不行。」
「这r0U是村尾老李他儿子送来的,他好像对忒儿有意思,一直盯着看!」
「要不是看老李的面子上,独苗,不然,早打断他的腿,让他剩两只脚走路。」
韫东雪拿着一包油纸从厨房走出来,坐到椅子上,把油纸摊开在桌上。
「爹~」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韫东雪这打趣的话里话,三个人都听懂,有人大笑,有人娇羞。
韫东雪给他这两个徒弟夹菜,两个人吓得不轻。
本来师父的玩笑话让两人轻松不少,但这一下子又从没坐热的椅子上弹起来。
自懂事後,只有他们替师父夹菜,就没让师父夹过菜。
「我要说几次,坐!」
韫东雪拿着筷子对着两人,不耐烦的说,不,命令。
「师父,这桌菜......」
杜亦心里捣鼓,他从杜家回来,师父就说要做菜。
他一下子就往自己身上想,是不是跟他去找娘亲有关。
「祀儿想出去闯闯,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你们都大了,我就想再做一次菜给你们吃。」
「你们要做什麽,我都不会阻止,记得我教的就行了。」
「江湖闯荡不b平常让你们去做的事,自己得小心点,能藏便藏,能掖着就掖着。」
「忒儿,去把酒拿来吧。」
韫东雪支开韫忒後说。
「你们两个早晚都会到江湖闯荡,能教给你们的我都教了;不能教的,我也偷偷指点了一下。」
「如果是以前,你们在外面怎麽样,我可以帮你们扛,可现在,我老了。」
韫东雪说着露出x口给两人看了一眼,然後又把衣服穿好。
「师父哪里老...」
杜亦只说到一半。
「师父.....」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别跟忒儿提,瞎担心而已。」
「没事,活到一百二不是问题,就是没办法踹马踢熊罗。」
韫东雪云淡风轻的说着。
「爹,是这个吗?」
韫忒已经从後院捧着一潭酒出来。
三人故做无事的夹菜。
「对对对,我都没说过在哪里,你能挑到的就对了!
「哈哈哈。」
韫东雪打趣韫忒对酒的执着,两人都笑了出来。
五.
「徒儿贾祀拜别师父。」
半夜,贾祀跪在门外拜别。
「如果哪天你错了,你会改吗?」
韫东雪突然的问,贾祀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什麽意思。
「不用现在回答我。」
「记住,知足怀虚谷.....」
「去吧,轻点声,要是忒儿醒了又要在那掉泪。」
贾祀磕了头後,起身顺手带上一旁的长枪,转身就往前院走去。
出了前院,就看见杜亦在那等他。
「师兄,有什麽打算?」
「仗剑医世,凌刀断罪,霸枪绝杀!」
「......」
「呵,我也还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去做点什麽,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阿,有些习惯要把他改掉,像是搧自己巴掌之类的,搧久了,也会痛的。」
贾祀说着,左手伸向杜亦右边的脸颊。
「你看,你现在总习惯把右脸缩起来。」
杜亦反SX的缩了一下,说。
「知道了,师兄。」
「师父你再看着点,他现在了不起就是T力好点的中年人。」
「走啦。」
贾祀未说完就转身走。
「师兄,保重。」
杜亦看着走远的贾祀道别,贾祀原本提着的长枪举起摇了下,然後扛在肩上,让杜亦知道他收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