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承睿拍的形象照没几天就做成宣传海报,贴在校内各楼层的公布栏上。
起初只是篮球队为了推广下周的校内邀请赛,没想到照片一出,反而让江以绪莫名成了这阵子的话题人物。
最终选定封面那张照片是在傍晚光线最柔和的时候拍的,江以绪拿着篮球站在篮框下,表情不像刻意摆拍,更像刚笑完还来不及收起的那种自然神情。
「欸,那个是她吧?」
「我朋友还截图传给我欸,说那是他心中的理想型。」
「……你看!江以绪欸!」
这几天在学校走廊上,总能听见一些耳语,有些眼神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只是匆匆扫过,而是会停留一两秒。
甚至有学长学弟乾脆直接从社群平台上私讯江以绪,加好友、打招呼、想认识。
「哇,你现在是校园nV神欸。」徐语彤坐在座位上刷着手机,一脸看热闹的神情,「这个学长我知道,吉他社的,人不错欸。这个学弟也是我们楼下的,以前每天都会送早餐给他喜欢的学姐,说不定没多久你也会收到了,好羡慕喔!」
江以绪笑了笑,把手机翻面盖住,「我一个都没回。」
「欸?是心有所属的关系吧——」徐语彤暧昧一笑。
放学後,徐语彤说要去福利社买东西,江以绪原本打算等她,结果不小心一抬头,视线就穿过C场,看见顾予泽。
他正在球场边,弯着腰整理球袋,旁边站着一位穿着学校外套、紮着高马尾的nV生,肤sE白皙、身形挺直,。
她低声对顾予泽说了什麽,他抬头看她,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去的运动毛巾。那一瞬间的动作很自然,甚至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看见那位nV生回头後的脸庞,江以绪赫然想起!
因为她今天并没有穿着球经制服,一时没有认出来。
「咦,那个是……球队经理吧?」徐语彤提着零食回来,凑到她耳边,「学姊,高三的,听说是篮球社历年来最严格的球经之一。人超冷,但长得很漂亮。」
「他们很熟吗?」
「算吧?她陪练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几个主力都有点交情,尤其是顾予泽。之前校际盃的时候,就是她带队去外县市的。」
学姊不知道说了句什麽,顾予泽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不是对谁特别的样子,而是他那种习惯X的、礼貌的反应。
可江以绪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闷。
不是因为什麽具T的事,而是那种……她可以理所当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自在。
江以绪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也许只是希望,他也能对她露出那种「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自然。
她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低下头,假装专心撕开徐语彤刚买的洋芋片。脑海里挥之不去刚刚所看到的一刻,她递给他毛巾,他点头接过,眼神平静,那些自然的互动没有一丝多余,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
如果她也能像那位学姊一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他的身边,就好了。
「以绪?你还好吗?」见江以绪分神,徐语彤抬头问。
「嗯,没事。」
回家的路不长,但今天走起来却特别沉重。经过熟悉的杂货店、转进巷口的铁门前,江以绪停了一下,深呼x1,才转动钥匙。
门一打开,一GU浓重的酒味迎面而来,混着室内没开灯的闷气。客厅只有电视亮着,画面闪烁着一段新闻,声音开得很大,却没有人在看。
「几点了才回来?学校都不用管你?」一个声音从沙发那头咆哮出来,是父亲。
江以绪愣一下,下意识把大门轻轻带上。
父亲坐在沙发上,衣领松开、头发乱翘,手里握着半瓶威士忌,眼神涣散却带着怒意。地上有一个翻倒的马克杯,W渍还没乾,滴在他拖鞋旁。
「马桶不是早就说坏了吗?叫你修你耳聋是不是?」他又骂,酒气让他说话含糊,却不减语气里的刺。
江以绪没回答,也不敢对视,只小声说:「我等会请人来看。」
「等会?什麽事不是都等会?我怎麽会有你这种nV儿——你妈要是还在……」
江以绪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那句话已经听太多次,知道他每次都会拿母亲当藉口,彷佛她走了,所有失控的情绪就都能合理化。
她忍着没吭声,快步进厨房,捡起地上的杯子,把倒掉的酒擦乾,接着洗手、进房、关门,一气呵成。
江以绪的房间不大,摆着一张书桌和单人床,墙上贴着一张几年前跟母亲一起去旅游时的合照。那时江以绪才国小,母亲笑得很好看,眼角还带着细细的yAn光。直到现在那张照片她都还不敢换掉,江以绪始终不敢承认那个「妈妈会在门口迎接我回家」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她靠坐在床边,把书包轻轻放下,房间灯暖hsE,与外面电视还在喧闹的世界隔着门静静地分离。
母亲走後的每一天,家里就像有个定时炸弹,只要一点点声响,就能引爆满屋的烟硝味。明明早该习惯了,但今天的心情却特别难以忍耐。
她盯着那张旧照片看了很久,想从里面找回什麽。但记忆再清晰,也无法让现实变得温柔一点。
眼泪没有掉下来,只是在眼眶里打转,她学会了控制,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把情绪藏起来,像现在这样,静静坐着,不哭、不闹、不声张。
但那GU闷着的委屈却像压在x口的水泥,越坐越重,连呼x1都觉得费力。
她伸手拉开cH0U屉,拿出一本素描簿,翻到最新一页,是她随手画的C场一角,还没完成。
拿起笔,迟疑几秒後,在那片空白的边缘画上了一个身影——
背对着她的顾予泽。
他的轮廓画得特别小心,她慢慢描摹某种说不出口的情感。那不是他真正的样子,甚至有点模糊,怕一不小心就把什麽压抑的情绪画穿了。
画完後,江以绪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他真的能像这样,永远站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却不需要她回头确认他的心意,那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变质?
江以绪喃喃地想。
只是朋友的话,他不该那麽在意;但如果不只是朋友……那为什麽又总是停在那里,不往前一步?
江以绪不敢把心里的问号说出来,也不敢去证实自己的猜测。因为一旦问了,一旦说破,就再也回不到现在这种……还能安心站在彼此身边、不需要多解释的状态了。
她阖上素描簿,手掌还留着笔的余热。
那个背影像是也锁进了页与页之间。
这时,外头的客厅传来一声重物倒下的声响,紧接着是熟悉的、江以绪最怕听见的玻璃瓶碰撞声。
她顿了一下,把素描簿藏回cH0U屉,迅速站起来,把门反锁。
耳朵贴着门板听了几秒,确认没有人走近,才慢慢回头靠着墙坐下。
明明在学校才刚想过,如果也能像那个学姊一样,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好了。
但现在却连自己这个家,都没办法自在地存在。
江以绪低头抱紧双膝,把脸埋进手臂里,和往常一样关掉一切的声音与情绪。
外面的声音还在,好似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风暴,时而安静、时而又像故意砸碎什麽似的,引人心悸。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想着小时候母亲还在时,她会在江以绪怕打雷的时候,抱着她说「别怕,你只要闭上眼,等它过去就好。」
可是现在,没有人了。
她只能自己告诉自己:再一下下就好。
不知道为什麽,今天b平常更难熬。顾予泽可能还在学校,江以绪也不敢贸然传讯息或打电话给他,怕他还在忙。
她盯着手机萤幕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停在他的对话框上,还是慢慢滑开,最後画面停留在上次和学弟传的最後一次讯息。
她盯着对话框几秒,最後还是打了一行字:
「承睿,在忙吗?」
讯息传出去之後,她把手机放在床边,没再多看。房里安静得只剩墙上挂钟的秒针声,一下、一下,彷佛每一声都敲在心口。
没想到,才刚转身躺下,手机便震了一下。
她马上翻身拿起手机,萤幕亮着,是他的回覆:
「没有,刚洗完澡。」
「以绪学姊,怎麽了?」
江以绪盯着萤幕上那两句话,原本紧绷的肩膀好像松了些。
指尖停留在键盘上,她没有立刻回,只是愣愣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良久,她慢慢打下一句:
「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回得很快,几乎没让人等:
「怎麽了?今天发生什麽事了吗?」
她盯着那几个字,心口有点酸。
而後直接传来一句:
「你想讲,我就听;不想讲,我也陪着。」
江以绪盯着那行字,立刻红了眼眶。
「可以打给你吗?」
对方回得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
「我早就拿起耳机在等你了。」
她笑了一下,眼角带着还没掉下来的泪,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几秒後,电话接通。
「学姊。」
「嗯。」她轻轻吐出单字,怕一用力,眼泪就会掉下来。
「没关系,你不用说什麽,我就陪你待着。」
那晚,江以绪没有讲太多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些学校的日常、最近拍到的几张照片,还有他妈妈买的新拖鞋穿起来多难看。
我们就这样聊着,不像诉苦,更像是让语气轻轻地流过彼此的情绪缝隙。
「学姊,你知道吗?」吴承睿忽然说:「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怕晚上。因为一到晚上,就会觉得自己一个人。」
「後来呢?」
「後来就发现,有时候不是非要说什麽,才叫被陪着。」他停顿一下,接着说:「只要有人在就好。」
他没有再问更多,也没有催她说出不想说的事,只让话题继续轻松地飘着,像是在帮助她换气。
两人的对话没有结束时间,最後,是江以绪在他说到一半时不知不觉睡着了。
手机还握在手里,耳机里他没说完的话像微弱电流,穿过夜晚最安静的一段时间,让那个原本难熬的晚上,竟也不再那麽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