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透进浅浅的晨光。
头还有些沉，喉咙像被纸割过一样乾涩，但烧退了一些。
江以绪缓慢地坐起身，被子滑落时，一本放在书桌上的素描本映入眼帘。
她伸手去翻，停在那幅还没完成的画上，纸张边缘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很明显。那个背影、C场一隅的角落、静静站着的他，全都被他看见了吗？
昨晚的事，在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些片段。
水杯、他低下头的身影、贴在她额头上的那一抹凉意。还有……她唤我名字时，声音里那种像是犹豫又藏不住情绪的颤抖。
她想不起他说了什麽，却记得那一刻，她b发烧时还热。
她低头，眼神落在掌心，昨晚他牵起来，又轻轻放开的地方。
她靠在墙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倒水，发现厨房流理台上多了一个杯子，里头放着一包还没撕开的感冒药，旁边压着一张便利贴。
「退烧药还有一次，记得吃完。
如果起床很不舒服就马上打给我，我没关震动。」
他最後没说「早日康复」那种太远的话，也没多写什麽像「我会再来」那样会让人乱想的字眼。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想留下什麽。
正当江以绪准备把药拆开，想去烧热水时，门铃忽然响了。
顾予泽穿着运动外套，左手提着超商袋，右手像是才刚按完门铃还没收回，额前头发有点Sh，像是刚跑完步没多久。
她打开门的那瞬间，他眉头皱了一下，「怎麽脸sE还是那麽差。」
「不确定叔叔在不在，我还是按了门铃。」他伸出手，「嗯，钥匙。」
他将钥匙递给江以绪後没再多说话，提着袋子走进来，帮她把水壶装满放上炉子，又把买来的稀饭和豆浆摆在桌上。
「怕你起来没东西吃，就买了一些。吃完再吃药，不然会胃痛。」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来来回回，眼前的画面让我有一种很奇妙的错觉。
像是两人之间，从来不是什麽含糊不清、说不出口的暧昧，而是早就存在某种默契，只是两人都一直不敢承认。
他转过身，把x1管cHa进豆浆里，递到她手边，「怎麽一直看我？」
「……没有。」
他像是怕她避开视线，坐得靠近了一点，「昨天晚上……我在你房间，说了一些话。」
「那时候你睡着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
「有些话，我终於有说出口了。」
「你不用回应什麽。」他笑了一下，声音却没什麽笑意，「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下一秒，他把感冒药往她面前推了一下，语气淡淡地说：「先吃药吧，等一下要睡回笼觉也b较舒服。」
话说完，他默默收拾桌上的塑胶袋与空杯子。他刚才说的，不只是关心，更像是藏了很久的心事。
不知道他已经对江以绪说了多少次「一直在我身边」。
江以绪没问他为什麽今天又来，没问他昨晚到底说了什麽，也没问他看到素描本时，是不是知道了那幅画里是谁。
他也没说什麽，就像两人默契很好地一起把那些可能让气氛变得尴尬的话题先搁在一边。
江以绪低头咬着汤匙，心里却忍不住想，他看到那本素描本时，是不是有皱眉？还是，其实心里开心了一下？
不小心笑出声音，结果被他转身刚好看到。
「怎麽？」他拿着空塑胶袋，眯起眼看她，「烧还没退，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有啊。」她放下汤匙，装得一脸正经，「只是突然想到……」她止住，想着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这麽老实说出口自己想到他。
他没追问，伸手直接将药包拆开，语气懒洋洋的：「还不赶快吃药，不然你刚才那笑容，很容易被误会成是烧糊了。」
江以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回：「你才烧糊。」
他g了下嘴角，没再说什麽。
然後，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盯着江以绪看，看得她有点不自在。
「又看什麽啦？」
「没什麽。」他微笑接着说：「就想确认你有没有好一点。」
她看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最後还是没回他，只默默把药吃下去。
药苦得让她皱了一下眉，「你不要把我当动物一样在看啦！」顾予泽带着嘲笑的眼神盯着江以绪看，她忍不住说。
「我是在看你有没有好转。」他笑得理直气壮，「要是不笑，我就知道你还不舒服。」
她没再接话，低头喝了口水，让药味快点散掉。待她将杯子放下，他忽然又说：「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没马上回答，只挑了一下眉，「就——b较乖，没那麽会顶嘴。」
「那是我没力气，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
他轻轻笑出声，把椅子往後一靠，声音低下来：「那等你有力气了，再一起吵回来也不迟。」
顾予泽陪着她坐了一会儿，将桌面收一收，才站起身背起包：「我先回去了，你再睡一下，有事就传讯息给我。」
江以绪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他换鞋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真的有事就说，不然我会一直担心。」
「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吗？」
他愣了一下，像没料到江以绪会这麽接话。
下一秒，他朝她走近一步，没急着开口，只抬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掌心的温度像刚才那碗稀饭一样，热得让人心里一阵sU麻。
「以绪，」他低声唤她名字，眼神认真得不像平常吊儿郎当的他，「有我在。」
那一刻，江以绪没说话，只是任由他那样看着，彷佛只要移开视线，就会错过什麽重要的东西。
他指腹在她脸颊停了一秒，像是在确认江以绪真的有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後才慢慢收回手。
两人之间没有拥抱，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可那种安静里的确定，好像b一句「我喜欢你」都更踏实。
「好好休息，」他轻声说，「我先离开了。」
她点了点头。
顾予泽退後半步，转身走出门。鞋跟踏在玄关的声音格外清晰，她望着他的背影在门口停了停，像是不舍，又像有点迟疑。
门关上的瞬间，空气才又重新流动起来。她回到屋里，靠在墙边，忽然觉得发烧的疲倦感减轻了许多，心里那团乱糟糟的情绪也像是被他刚才那句话安抚了下来。
***
校园里一如往常地吵闹热闹，走廊上挤满了人，鞋音、笑声、呼唤声混在一起，像一锅刚开的水沸腾着。
江以绪背着书包慢慢走进教室，虽然还有点头重，但b起周末那天，已经好了不少。徐语彤第一个冲过来，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真的好一点了？没发烧了吧？脸sE看起来还是不好，怎麽不请假？」
「再躺下去我真的会变植物人了。」
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替江以绪把椅子拉出来，嘴里嘀咕：「我都快担心Si了。」
吴承睿这几天虽然没有主动出现在江以绪身边，但偶尔仍会传来几句关心的讯息，语气一如往常温和有礼，问她有没有吃药、身T好点了没有。
他和顾予泽近期忙着球队的集训与准备校内盃的赛程，每天放学後都留在T育馆加练，周末甚至还得跑外校b赛。
校内盃的气氛愈来愈浓，T育馆门口常围着不少人，有的是来看练习，有的则是帮忙递水、记录数据的球经们。
放学经过T育馆时，江以绪听见有人叫了顾予泽的名字，下意识停下脚步，看见他正从球场一侧走向休息区。
他身边站着那位林孟庭学姊，动作俐落、手里拿着笔记，一边低声和他说着什麽，另一手还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熟稔又默契。
她正想转身离开，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喊了她的名字。
「江以绪？」
江以绪一愣，循声望去，是个没见过的nV生，穿着球队的训练服，头发紮成高马尾，脸上带着一点汗气和探究的表情。她朝江以绪走近几步，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像是确认某个猜测。
「你就是江以绪喔？」她语气不快不慢，听不出敌意，却也不算太亲切。
江以绪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是，请问……」
她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像是在评估什麽，然後忽然笑了一下，语气微妙：「原来你本人长这样啊。」随後又点了点头，「本人b照片好看喔！」语毕即转身离开，没有等待回应。
江以绪站在原地，风从T育馆门口轻轻吹过，带起一点汗水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称赞，但语尾那句「本人b照片好看喔」，却让人说不清是善意还是某种挑衅。她转身时的神情太自然，却又像刻意表演给谁看。
但那眼神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林孟庭还站在顾予泽身边，两人看起来在讨论什麽，完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但江以绪心里却开始泛起一种奇怪的预感——那个nV生不只是随口一问。
她试着甩开这些念头，但越是这样想，就越无法忽视她那句「原来你本人长这样啊」，语气中那种若有似无的高低起伏。
「以绪！」
顾予泽正朝江以绪走来，额前的发丝还Sh着汗，身上的球衣也还没换。他语气像平常一样自然，彷佛什麽都没发生，只是在一如往常地对她打招呼。江以绪忍不住在心里问，他看见刚才那个nV生了吗？应该没听见她说了什麽吧？
「你怎麽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他停在她面前，笑得毫无防备，却让她一时语塞。
「我刚好经过，想说看一看你。」江以绪微笑，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飘向T育馆内——那个绑着高马尾的nV生，正在跟林孟庭说话，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林孟庭也正好望向这边，对她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顾予泽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但没多做反应，只拉回目光落在她脸上：「怎麽站这麽远，」他伸手r0u了r0u她的头发，笑得自然，「本来今天刚好也想找你。」
「怎麽了？」
他靠近她耳边说：「下个月底……跨年，要不要出去走走？」
耳边还残留着他呼x1掠过的热气，江以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地看着他。他却没有催促，眼神专注地望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无声的答案。
T育馆里传来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与教练的哨声，喧闹声拉回她有些飘远的思绪。江以绪低头想了几秒，然後轻轻点了点头。
他嘴角弯起一点，没有多说什麽，像是已经心满意足。
顾予泽看了看球馆内说：「等等还有一组对抗赛，但应该不久，」说完他对我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要不要等我呢？」
那笑容乾净又明亮，像冬天稀薄yAn光洒进来时，会让人不自觉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的那种温度。
看见江以绪脸上的红晕，他没等她回答：「那我先回去练球，你在这边等等我，别乱跑。」他说完，像往常那样m0m0她的头，转身回到球场。
江以绪找了个安静角落坐下，眼神还忍不住落向球场中央。他在人群里依旧显眼，就像是自带光的人一样，无论是接球、传球，还是转身的瞬间，都让人不自觉地看得出神。
「咦？以绪学姊！」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承睿！」他穿着球队的练习背心，额前微Sh的浏海贴在额头上，脸上还带着刚练完球後未散的红晕，从另一边的球场跑过来。他看起来有些惊喜，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以绪。
「我可以坐这边吗？」他走近几步，笑着指着她旁边的位置，手里还握着一瓶运动饮料，气息里混着汗味和洗衣JiNg淡淡的香。
她笑着点点头，他又说：「你怎麽会来？找予泽学长吗？」
再次点了点头，他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身上的热气还没完全散去，靠得不远，能感觉到他身上那GU刚运动完的温度。他打开饮料，喝了一口後，又转头看向球场。
「他今天状况不错，刚刚教练还特别夸他传球的判断力。」吴承睿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一点淡淡的佩服，像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江以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球场中央。顾予泽正带球往篮下推进，动作俐落，队友和他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观众席上有人轻声惊呼，她却突然有些出神。
他在场上的样子和江以绪平常见到的顾予泽不太一样。不是那个在走廊边和她拌嘴、在她发烧时递水的男孩，而是一个闪着光、被许多人注视着的焦点。他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有力，像是早就知道该怎麽赢得所有目光。
江以绪静静看着他奔跑、跳跃、挥汗，全神贯注地完成每一次进攻与防守，那一瞬间，心里忽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
「以绪学姊？」吴承睿低声唤声，她这才从思绪里回神，转头看向他。
他微微偏头，像是有些担心刚刚的沉默，但语气仍然温和：「不舒服吗？该不会病还没完全好？」
江以绪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点笑：「没有，只是有点出神。」
「那就好。」他看向她，「如果有什麽需要帮忙的，请学姊尽量和我开口喔！」
江以绪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秒，又很快移开。
他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真诚，像是已经在心里练习过无数次才说出口。那不是客套，而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藏在每一次关心背後的心意。
球场上再次响起哨声，顾予泽进了一颗漂亮的三分，全场掌声四起。江以绪开口问吴承睿：「你那边已经结束了吗？」
他点了点头，将刚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握在掌心，回了一句：「对啊，我们那组刚练完，教练放我们先去旁边做收C。」
说这句话时，他侧着身子坐，手肘轻靠在膝上，整个人透着一种刚打完球後的放松，眼神却还是落在球场上。
江以绪看着他侧脸微汗的轮廓，忽然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不少，或者说，他跟第一次见面那个yAn光、有些腼腆的学弟已经不太一样了。
他转头注意到她盯着他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怎麽了？」
江以绪怔了一下，不小心让他察觉到。急忙收回视线，垂下眼睫，语气有些慌乱地说：「没什麽，就是……觉得你好像变了。」
「变了？」他重复了一次，语尾轻轻扬起。
「嗯，变得b较沉稳了吧。」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像刚认识时那麽容易脸红。」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那笑容不再是从前的腼腆，反而带了点温柔的自信。他手里的瓶盖转了一圈，轻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不过……」
「不过就是想，站在你身边的时候，能更像一个大人一点，怕你会觉得我是一个没长大的小鬼头。」
他的声音不大，江以绪却清楚收进耳里。觉得他的话有点逗趣，不禁大笑：「你也太可Ai了吧！我才不会这样想呢。」
他也笑了，但笑得b江以绪含蓄许多，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眼角都泛着轻松的弧度。
「真的吗？」
「真的啦，」她点头，笑意还挂在脸上，「而且你现在一点也不小鬼了，反而——」
她话没说完，语尾被球场上的一声爆吼打断，那是顾予泽的队友刚投进一颗球後的庆呼。观众席热闹了起来，江以绪下意识望了过去，视线穿过人群，正好撞上顾予泽投过来的一瞥。
他没有表情地移开视线，继续往场中央走去，彷佛刚才那个瞬间不曾发生。
吴承睿的声音又传了回来：「反而怎麽样？」他轻轻歪头，眼神里没有一丝察觉，只带着刚才未完的期待。
江以绪重新转回视线，对他笑了一下，「反而让人很放心。」就在话音落下後没多久，球场上的哨声响起，对抗赛结束的声音像宣告着一段热闹暂时落幕。
江以绪往场内看了一眼，顾予泽已经走下球场，K脚微卷、额前还有汗珠，队友们三三两两地打着招呼散去，而他，则一边擦着脖子，一边往她的方向走来。
吴承睿起身，顺手把刚喝完的瓶子拿起来，「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教练刚刚有说等等还要再集合一下。」
「辛苦了。」
「不会啊，看到学姊今天b较有JiNg神，就值得了。」他朝她笑了笑，语气仍旧温柔，接着点点头，对顾予泽也微微一笑，「学长，我过去罗。」
顾予泽点了点头，回了一声：「辛苦了，承睿。」
吴承睿便转身离开，背影依旧挺直，步伐不快不慢，很有礼貌地和路过的队友点头致意，整个人像他给人的印象一样，温和又得T。
顾予泽视线在江以绪脸上停了一下，随即语气自然地说：「抱歉让你等这麽久。」
她摇摇头，对上他的眼睛，什麽话也没说，只是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江以绪忽然很确定——来这里，不只是刚好经过。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并肩走出T育馆。身後的灯光越来越远，吵杂声也渐渐被夜sE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