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退去的第三天,山脉像刚醒的兽,呼x1仍重。我在外院的静室里调息,掌心覆着青玉,裂纹已合,仍有一线温,像在x口点着一盏不肯灭的小灯。丹田的小井与脉同拍,灰气不再乱奔,像是被我说服,坐在心里喝茶。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松脂与药草混出的气味。我试着把这GU味道「听」进去,耳朵先放空,再让心去接。气味渐渐化为极细的声音:松针在相互摩擦,药柜里的木榫在微微伸缩,最深处还有地脉像远雷一样滚动。这些声音在三日前我也能听见,但现在它们有了形,像细线,从四方汇向我的x口。
我知道这是灰气的新变化——「闻声见气」。声能化脉,脉能成形,只要我不急,它们就会自己靠过来。
门外的脚步停在槛上。洛衡推门而入,眼底的青sE还未散,她目光如常地冷。她没寒暄,只把一卷地图摊在榻上,指节在一处山脊轻敲:「雁岭。黑雾退後,北侧谷地还有残息不散。长老要人去看。」
她看我一眼:「你。」又看窗口:「还有她。」
云芊抱着符袋探头,朝我b了个轻松的笑:「我被点名同行。你别皱眉,这回我带了两套符,还借了内库的镇魇针。」
我放下青玉,起身束带。束带那一下,我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往下沉了一分,像把一块石头放回到应该放的地方。
出发前,周伯塞给我一个新葫芦,葫口封着蜡,气味更苦。「半盏茶後再喝。」他叮嘱。我点头,把葫芦揣进怀里。洛衡看了看我x前的青玉,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像是在确认我不是靠那块玉活着。我笑:「我靠的是呼x1。」
我们三人沿着北径行至巳初,山sE由青转灰。雁岭远看像一只侧卧的雁,颈部有一道天然断痕,断痕下是宽阔的谷地。谷口挂着风,风里带着Sh,像没有落下来的雨一直在空中停着。越往里走,周遭的颜sE越淡,声音却越清。我能分出土里的虫在爬、苔藓在生长、远处石缝里水珠滴下的速度——一息一滴,不多也不少。
洛衡拔剑未出鞘,只用剑背轻敲石面,听回音。她低声道:「此地有阵,未全醒。」她把地图对照地势,指向更深处:「从前卷宗记载,雁岭有前朝遗阵,名灰门。走失两个字,存一字门。传说可通异境,也可吞一境。」她看我,「你听见什麽?」
我将呼x1放慢,把外头的声音叠成一层层薄片,再用心剥开。最下面那层,不是风,不是水,是更深一点的「拍」,像有人在门内敲门,三下为一组,间隔刚好三息。
「有人敲。」我说。
云芊把镇魇针发给我们各一枚,针细如发,通T暗青。「若里面有影,先钉影再钉心。」她说完又补一句,「你先x。」
我们就着那三下敲门声往谷心去。路越走越窄,两侧岩壁像被谁用刀削过,留下平整的痕。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灰,不是尘,是像蒸馏过的影。我踩上去,脚印会亮一下,又慢慢暗下去。洛衡说:「莫留形。」我就把步子再轻一些,让脚印只亮半息。
谷心是一座半塌的石台,四角各立一柱,柱身刻着陌生的纹,像鱼骨,又像阵图被水冲淡之後的残页。台面中央有一个圆孔,直径一臂,边沿光滑,像有人日日以衣袖拭过。圆孔底下没有黑,只有更淡的一层灰,像雾又像水。敲门声便是从那里传上来的。
云芊把符铺开,四角按住,符面自行升起细光,光汇成一个薄罩将石台罩住。洛衡拔剑,剑未离鞘,剑鸣已起。她站在东柱与南柱之间,声音极低:「我问,你答。」
她问:「谁敲?」
我闭目,心里的井沿着三下拍子慢慢转。第一下很远,像在梦里呼唤名字;第二下靠近,像在门扉上轻轻叩指;第三下落在我x口,像一个字被说到一半。我张口,说:「不是人,是门的影。」
洛衡道:「影能敲?」
我道:「影会学。」我把青玉贴在x口,让裂纹与丹田的小井对齐。小井把「拍」收住,按进更深处,声音一变,像同一首歌换了调。我忽然听懂了那三下之间夹着的空白不是空,是语:「开。」
云芊眼sE一紧:「别理它。」我点头,把那个字按住不让它在x口滚。洛衡用剑背敲东柱,节奏和那三下完全相反,像用另一句话回话。谷风瞬间乱了一阵,石台四角同时浮出细灰,灰像被看不见的手捏成一颗颗豆大的圆,沿着柱身往上爬,又一粒粒散掉。
我知道门在试。它先试声,再试形。声若得,形即至;形若受,门就开。
「换我问。」我对着孔说。我的声音不大,但我知道门能听见。我问:「你从哪里来?」
孔里没有回音,只有那三下依旧。洛衡看我,我把呼x1再沉,让小井去「语」。不是用嘴,是用心。我将心里所有「要活」与「要守」的念汇成一道细光,慢慢放进那孔边缘。灰像水遇到火,先缩,後涨,最後稳住。我在心里说:「先说你的名字。」
很久,才有一个极浅的字浮起来,轻得像泡泡贴到耳边:「息。」
云芊眨了眨眼:「它说它叫息?」
我点头。洛衡沉Y:「灰门之息,或是门的呼x1,或是名为息的门。不论哪个,皆是门未全醒的徵。」她把剑横在圆孔之上,剑背与孔沿只隔一线,「我再问一次:你要开向哪里?」
孔里没有字,只有三下,忽然变成两下,两下之间的空白更长,像是在等待另一个拍子去补全。云芊低低x1气:「它要你补第三下。」
「不补。」洛衡断然。她抬指,点在剑背上,剑鸣像一条细丝正对着那个空白穿过去,不给它落脚。
我却在同一刻听见了另一种声音——不是门的,是地的。雁岭腹地有一处更老的脉正在往上跃,跃势极慢,像老人起身,艰难却不容阻。它不在石台正下,而在台的斜下方少许,像一道被掩住的支流。那边传来极微的嗡,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吹一口气,要把灯吹灭又舍不得。
「这里不止一个孔。」我说。
洛衡目光一转,云芊已提针奔到台沿右下。一块看似自然的石面在针尖轻击之下浮出纹路,纹路像水流自己画的一串弧。她按诀,纹路亮起淡银sE。她回头:「这里有暗门。」
洛衡点头:「主门息,侧门影。」她把剑背一压,主孔边缘忽然像被她的气一带,略微向外「呼」了一下,却没有合。我明白她在做什麽——让主门以为我们盯着它同时,从侧门听。
我把青玉按在侧纹最中央。丹田的小井配着那边的节律,很快找到了一个能与之合拍的点。那点像一颗心的「半拍」,每一次都在完整的三拍之外多出一个小小的回音。我顺着那回音往下探,灰不反弹,像把我的手当作它自己的呼x1。我看见一条很窄的道,像两页书之间的缝,缝後不是黑,是另一种灰,带着更冷的光。
门在那里。
云芊把镇魇针沿纹路一寸寸钉下去,每钉入一分,符光便顺着针身往内渗一分。到第七针时,针身颤了一下,像碰到柔软的r0U。我心里一凛,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先停。」
「怎麽?」她问。
我侧耳,「里面……有人在呼x1。」
她眼里掠过一丝悚意。洛衡剑身一横,剑背轻轻点在第七针尾:「退半分。」云芊照做,针身的颤意立刻平了。她低声:「这不是阵机,是被封住的活物在睡。」说完她自己也惊了一下,「或不是活物,而是一口更深的息。」
空气在这句话之後短短地紧了紧,像有人以手指按了一下鼓面。主孔那边的「两拍」忽然快了一线,像察觉我们分心。洛衡将剑背往下一斩,剑鸣锋锐,将那两拍y生生拉回了原速。她吐出一口白气:「守。不要贪。」
她说「守」,我便守。我把小井从侧纹边收回三分,只留呼x1贴着边缘,像在门槛上坐。门里的那个呼x1更加清晰了:起时轻,落时重,像cHa0,却不带盐。我心头一动——这呼x1与我在外院井底听过的不同,它不像在吞,更像在吐。它在把什麽很老很冷的东西,一口一口往外吐。吐完,才轮到「开」。
我道:「它不是要x1我们进去,是要把里面的东西吐出来。」
云芊看我:「吐什麽?」
「不知道。」我看向洛衡,「但若它吐的是影,主门会第一个接。若吐的是声,侧门先受。我建议——让它吐一口,再判。」
洛衡的眼神很快,像在两个危险之间衡量哪个更像人。她终於点头:「你守侧,云芊佐。主门由我压着。它若敢动,你就让它先吃我的剑背。」
她剑背横在孔上,像一条桥。我把青玉再按深一寸,丹田的小井把呼x1按到最慢,一,二,三——在那个「半拍」上,我心里说:「吐。」
孔边的灰轻轻一涨,像水面冒了一颗泡。那泡没有破,却像一只眼在水下张开又闭上。我把手停住,不迎也不拒。第二颗泡紧接着浮起,两颗之间的距离刚好是一息。第三颗还没到,那「半拍」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极细的字,像有人用针在我心皮上写下来——「返」。
我身子一震。云芊立刻握紧我的手:「怎麽了?」
「它让我们退。」我说。
「退?」她皱眉,「它在装好心?」
洛衡冷冷道:「门从不让人做事,它只会b。它叫你退,便是要你前。」她往前一步,主孔边缘立刻起了一圈细纹,像牙。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门的「语」从不直。
我把焦点从字上移开,再听那呼x1——起落依旧,却在「半拍」之後多了一声极轻的「叩」,像是从更深处回来的回音。我忽然想起第三章井底那个声音教我:「见之後,便是语。」语不是命令,是对话。门若真要开,不会问我,它会自己来。它既写了「返」,就是在告诉我——後头有「反」。
「反什麽?」我问自己。小井里的水面震了一下,像在回:「反向。」
「反向?」云芊重复。
「不从外进,从内出。」我说。我将手从纹上移开一分,不再靠得那麽近,只留丹田的小井与侧门那GU呼x1在远处对着拍。距离一拉开,那「半拍」忽然变得非常清楚,像月下的cHa0汐在黑暗里露出轮廓。
洛衡低声:「我数三下,主门往外吐,你把侧门的节律拉到正中来。试一次,不可多。」她目光沉稳,「一,二——」
第三下未出,主孔猛然一涨,灰滑如水沿剑背冲起。洛衡双臂下沉,整个人像钉子一样把那GU力y生生钉住。那一瞬间,我听见她的骨在鸣。她冷喝:「现在!」
我把小井一推,侧门那「半拍」瞬间与主门的「两拍」接合成「三」,像把一直缺的一个字补在一句话的末尾。谷心的风停了半息,石台上的灰全立了起来,像草。下一瞬,一GU更冷更细的东西从侧门吐出来,穿过符光、穿过我的掌心,直落入丹田。不是影,不是雾,是一缕极薄的「光」,灰白之中带着极细的一根银。
那银进入小井的一瞬,小井像被点了一下,井水没有沸,却忽然深了一层。我的眼前一黑一亮,四周的声音同时变得极远又极近。远到像站在山外看整个宗门,近到能听见云芊手心汗珠滚过指腹的声音。
云芊急道:「怎麽了?」
我低声:「它给了我一息。」
洛衡还在扛主门,剑背上的灰浪终於退了一分。她沉声:「存,不要用。」
我照做,把那缕「息」放到小井最深处,不让它与外头任何一段脉混。我才刚按住,主门边缘忽然一沉,像是被什麽更重的东西碰了一下。洛衡抬眼,我也抬眼——孔里,不再是三拍,变成了四。
四拍之中,第三拍最重,像心脏在一次过重的吐纳之间失手。云芊x1了口气:「它要强开!」
「退!」洛衡一字,剑鞘猛然扣回,剑背的鸣声被她用鞘盖住,像把一面鼓瞬间闷Si。她左手食中二指掐诀,指尖在空中点出一个无形的印,印落下来贴在主孔——那孔像被盖住的井,声音全没了。
我正要收势,侧门那边突地一冷,那缕「息」在井底轻轻一颤,像在「唤」。下一瞬,石台下发出一声极轻却极长的叹,叹声不来自门,而来自更深的地。像雁岭这座山本身,终於在多年後吐出第一口积到骨髓里的寒。
我明白了:雁岭不是藏了一座门,雁岭本身就是半扇门,另一半在更远的地方。那缕「息」是引线。
洛衡也听懂了。她手指一转,将那无形之印从「封」改作「镇」,镇住主孔的同时,将我们三个的气绑成一GU。她冷道:「走。」
「去哪?」云芊问。
「去它要我们去的反方向。」她说。
我们沿原路折返,走出谷心时,三下拍子的回声已全没,只剩下我x口那一缕「息」在井底不快不慢地拍。我不敢用它,只让它在那里「存」。每走出十步,我就停一下,听一听山在何处回。走到第一道石脊时,东侧的风忽然改向,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了一下。那边本无路,只有灌木与碎石。洛衡抬手,剑背一压,灌木叶缘抖出一圈灰白的霜,霜消,露出石板下一道极薄的缝。
我把掌心贴上去。那缝底下的拍,b雁岭的拍更老,也更稳。它不叫,也不b,它只是在那里,像一盏沉着的灯。我把小井向下放,让丹田的水沿着那缝滴下一滴。那一滴落下时,我听见一个极小的字在心里响:「在。」
云芊看我,我点头:「第二处门在东。不是开,是在。」
洛衡道:「回宗,报长老。」她收起剑,眼神掠过我x口,像在说「别动它」。我明白,颔首。云芊把七枚镇魇针一枚枚拔出,针尾无尘,像从水里cH0U出七根极细的月光。她把针收入匣,拍了拍我的手背:「先x。」我笑:「先x。」
回程路上,山sE由灰转青,风里的Sh慢慢退去,松针的香重新清晰。我把小井放到最底,让那缕「息」沉得b所有声音都更深。它没有抗,像一颗被放回土里的种,不动,不Si。
入宗之後,洛衡直入长老堂。我与云芊在外院石阶下坐了会儿。她把葫芦抢去,自己先喝了一口,立刻皱眉:「苦成这样你也喝?」我笑着把它抢回来:「半盏茶後再喝。」她翻白眼,又靠过来,小声道:「你刚刚心跳很乱。」
「现在不乱了。」我说。
她盯着我x口的青玉,声音低了些:「别让它替你活。」
我嗯了一声。她又补一句:「也别让灰以为你离不开它。」
我们安静了一阵。天sE将暮,长老堂内传来低语,门未开,话已像cHa0退。洛衡出来时,眼神b来时更冷,却更稳。「长老准了,」她道,「东侧再探,明日卯时。仍是我们三个。」她看我,「你今晚——」
「我去井边。」我说。
她点头,像预料中。云芊「哎」了一声:「我跟你。」洛衡摇头:「你睡。」云芊撇嘴,又笑,把一叠符y塞到我怀里:「那你少逞。」
夜里,外院的风更轻。我回到那口被我守过的井旁坐下,青玉在掌,井痕已冷。我把小井放在x口,不让它下,也不让它上,只让它像一颗真正的心,自然地跳。很久很久之後,丹田最深处的那缕「息」忽然自己动了一下,像在梦里翻身。它没有要往上,只是很轻很轻地说了一个字——「东。」
我张眼,看见远山的轮廓在月下如雁的背。我知道,明天,门不会敲三下。它会等我们先去说。
天未亮,云还在沉睡。雁岭的方向被一层淡灰笼住,像山自己在吐气。
我披上外袍,走过石阶时,脚下的露还带着昨夜的冷。洛衡已在山门外等,衣角整齐,剑背无尘;云芊r0u着眼,嘴里含着半颗枣乾,符袋挂满腰间。
「走吧。」洛衡一句。
东风迎面。三人无言,一路由青瓦过到白林。雾气在松针间起伏,像有人在呼x1,却没有声。走到半山腰时,我x口的青玉忽微震了一下,丹田里的小井也轻轻动。那缕「息」还在,稳稳地拍着,与山的呼x1不合拍,却不冲突——它在等。
「它在带路。」我低声。
洛衡「嗯」了一声,目光仍看前方。云芊回头瞥我:「别被它牵着走。」我笑笑没答。
风过石脊,传来一阵嗡嗡声,像有人在石缝里Y诵。洛衡停步,侧耳听:「是符语。」
她抬手b了个势,三人贴着崖壁而行。声音从崖底传来,越往下越清。
那不是人声,是阵的残语——在自说自话。
崖底有一片石坪,被雾遮住半边。中间矗立着三根残柱,柱身刻满断裂的纹路,灰尘沿着纹渗下,如血。洛衡把剑背抵在一柱上,轻轻一敲,回音沉闷,像有人被困在里面。
「这里也是门的骨。」她低声。
我蹲下,掌贴地脉。井水微颤,那缕「息」在里面翻了一下,像鱼尾划过。地底深处,有东西在「醒」,但不是活物。那是一段阵的记忆,在被重现。
「它记得我们昨夜。」我说。
云芊皱眉:「记得?」
「门不会忘,它只会睡。」洛衡语气平静,「你昨夜唤它,它便知道路。这是回声。」
风忽然断了。雾里的声音变成低沉的Y诵,一字一顿,像有人在数。
一、二、三……数到第五下,山壁内传出一声脆响。地面裂开一道缝,缝里有光。
云芊立刻撕开符,往缝上一拍。符光如水覆上去,却被里头的风一撕而碎。她退半步:「不是Y风。」
我探手,一丝灰光从缝里升起,绕过我的指尖。那光极冷,却不刺,像久别的东西在认人。我低声:「是它。」
洛衡握剑:「再近就开。」
「要不要开?」云芊问。
「它自己会。」我说。
话音刚落,缝隙忽然扩开,一GU灰雾从里涌出,却不散,只在空中盘旋。雾中显出一面镜——镜里不是我们,而是一座更大的山。那山的形与雁岭一模一样,只是倒着的。山巅有光,光下立一门,门後是一片暗。
「这是……雁岭的反。」洛衡喃喃。
云芊倒x1一口气:「另一座宗门?」
我心口的青玉在此刻微微亮。井里的「息」开始拍动,节律与那镜中的山同步。我忽然明白——那不是另一座山,是这座山的「影」。
「它要我们看见自己。」我低声。
洛衡敛气:「影之门……若踏入,未必回得来。」
云芊抿唇:「若不踏,门就会自己来。」
三人对视。风静。
我把青玉取下放掌中,裂纹里的光缓缓流动。那缕「息」在x口轻轻拍,我听见一个声音,淡得像耳边气:「东。」
「它要我去。」我说。
「不许。」洛衡冷声。
「不去,它会找来。」我抬头看她,「让我先看清它要什麽。」
她盯着我片刻,终於点头:「我随你。」
云芊举起符,「那我镇门。」
我踏前一步。镜中山的光像水一样荡开。脚一入,耳边所有声音都远了,只剩心跳。第二步时,灰气缠上我的手腕,冷得像冰;第三步——整个人被光吞。
世界翻转。
我站在同样的雁岭之上,只是天是黑的,地是亮的。洛衡在我右侧,云芊在後,三人的影都倒着贴在空中。远处的宗门也颠倒着悬挂在半空,井口朝天。
「这里……是影境。」云芊声音发颤。
「是门里的另一面。」洛衡低声。她抬头,看着那悬空的井,「这里的井,才是真心之井。」
我闭上眼,x口的井开始共鸣。那缕「息」活了,变得又热又明。所有灰气都在向上涌,彷佛整个世界都在x1那一口气。
「它要呼。」我说。
「呼什麽?」
「人。」
话一出,脚下的地开始裂。无数黑影从缝里涌出,形似人,脸无五官。洛衡剑出鞘,剑光划出一道白弧,把最近的影削成灰。但灰没有散,又聚回来。
我抬手,灰气顺势涌出,与那些影缠在一起。每一个被灰碰到的影都会短暂地亮一下,像被记起名字。云芊在後布符,符光织成一网罩下。
「不杀,」我低声,「它们是门的记忆。」
洛衡皱眉:「那要如何止?」
我沉声:「让它呼完。」
说完,我盘膝坐下,双掌合於x前,将小井完全打开。灰气由内而外涌出,与那些影混合。心里的「息」拍得越来越快,整个影境的山都在震。洛衡与云芊守在我侧,剑与符的光如两盏灯。
忽然,那缕「息」在我T内猛地爆开,化作千丝万缕的灰白光,从眉心冲出,直S天际。天空的黑被撕出一条缝,缝里透出真正的光——那是现实世界的黎明。
我听见门在呼x1。
第一次是x1,第二次是吐。
第三次,门「开」。
整座山的影在瞬间崩塌。洛衡大喝:「退!」云芊一把抓住我肩,符光闪烁。我x口的青玉炸开裂光,包裹三人。
天地翻转。
再睁眼时,我们已在原来的雁岭。风还在,雾散了。石台上的孔完全封Si,只留一条细细的银线在边沿闪烁。
我x口的井安静下来,丹田里那缕「息」变得极轻,像一口微弱的火。洛衡半跪在地,气息紊乱;云芊额头满汗,却笑了:「我们回来了。」
我点头,却没说话。那缕「息」在我心里最後拍了一下,留下一个字——「见。」
我抬头,看着天边的光。那光里有灰,灰里有光。
「灰见我,我见灰。」我低声。
洛衡抬眼:「这就是灰门之息?」
「不。」我说,「这只是它的呼x1。它的眼,还没开。」
远处的钟声响起,宗门的早课开始。风卷过谷,带走最後一丝雾。云芊回头看那封Si的孔:「它还会开吗?」
我望着那银线,笑得很轻:「会。当灰再息一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