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报告周之前，中文系的空气都带着一种微妙的焦躁感。
教室里有人在熬夜赶简报，有人一脸Si鱼眼盯着笔电，也有人乾脆摊在桌上装Si。
但这些通通都不是林芮妍今天最在意的事。
真正让她心跳不稳的，是系群那一条讯息。
「期中报告结束聚餐，大家可以吗？顺便欢迎芮妍的nV友——」
後面还加了三个调皮的表情符号。
下面一堆「+1」、「一定到」、「期待本尊」。
她盯着那串讯息，恨不得把头埋进书包里。
「你完蛋了。」
晓恩不知什麽时候跑到她後面，从椅背上垂下来，盯着她的萤幕看。
「……我知道。」
「我已经帮你拖延两天了。」晓恩摊手，「再拖下去，大家会自己杀过来看。」
「你怎麽不再多拖一下……」
「因为今晚就要确定订位人数。」晓恩拍了拍她的肩膀，「考虑到你的心理准备，我刻意把时间拉到了下礼拜五，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
「……谢谢你啦。」
「不用谢。」晓恩笑得坏坏的，「谢我就带更多人去看。」
芮妍瞪她一眼，默默把手机翻过来，像这样就能挡住现实。
可惜现实不会因为她不看就消失。
中午吃饭时，同学们陆续跑来桌边打趣。
「欸欸，所以她真的会来吗？」
「提前讲一下菜系有没有忌口啦。」
「我们要不要准备欢迎词？」
「我可以坐在你nV友旁边吗？」
声音一个b一个吵。
芮妍笑得僵y，只能反覆说：「还在乔、还在乔。」
她乔的根本不是位置，是她的心脏。
直到下午两点多，上完一堂特别y的必修後，她终於鼓起勇气，打开和沈yAn的聊天视窗。
她盯着「沈yAn」两个字看了三秒，才输入——
期中报告结束那天
大家真的要聚餐了……
快得不像话的回覆跳了出来。
沈yAn：
我有看到。
你同学很热情。
……她到底加了多少奇怪的社群。
芮妍：
如果你那天有空
我想……
还是请你一起来
她打完这句，整个人缩在椅子里。
过了一会儿。
沈yAn：
有空。
你想先排练吗？
这句话一出来，她肩上的紧绷瞬间松了三分之一。
芮妍：
可以吗？
会不会太麻烦你
沈yAn：
不会。
反正你会紧张。
说得好像她是什麽研究样本一样。
芮妍嘴角忍不住上扬，回了一句：
放学後有空吗？
我们可以找间b较安静的咖啡店
或学校附近也可以
沈yAn：
咖啡店人会多一点。
我们可以先在学校附近找个地方练。
沈yAn：
我六点前会到你学校附近。
你下课再传讯息给我。
她看着那两行字，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要去面对那群八卦能力满点的同学。
傍晚五点半，天sE还亮着，校园里学生三三两两，有人往捷运站，有人往宿舍，有人还待在C场散步。
芮妍拎着背包站在系馆前，手里抓着手机，心跳莫名地快。
讯息来得b约定时间还早。
沈yAn：
我在校门口右边的那排树下。
你看得到一个长椅。
她抬头看了一圈，很快就找到那个位置。
一张木头长椅，旁边是两棵高高的树，树叶被风吹动，像在低声说话。
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yAn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浅sE针织外套，下身是牛仔K，头发绑成低马尾，看起来b她第一次在捷运站看到时更……生活感一点。
她一只手拿着杯便利商店买来的热饮，另一手放在椅背上，看起来正发呆。
芮妍走近时，她刚好抬起眼。
「你来了。」
那声音乾净，没有特别的情绪，却莫名让人安心。
「嗯……」芮妍点头，「等很久吗？」
「还好。」沈yAn看了看时间，「提前十分钟而已。」
她站起来，把手中的热饮举了举。
「你要喝一口吗？有一点温，刚刚好。」
「不、不用了。」芮妍下意识拒绝，但话说出口时觉得自己好像太见外，赶紧补了一句，「我等等自己去买。」
「好。」沈yAn也没勉强，「那我们先确定一下状况。」
她从包包里拿出那本熟悉的小笔记本。
芮妍一看到就有种「排练正式开始」的感觉。
「你们系上那天大概几个人？」沈yAn问。
「大概……十五个左右吧。」芮妍想了想，「有一半是同组报告成员，另外一半是跟着来吃饭的。」
「十五个。」沈yAn点头，「那桌数不多，声音会b较集中在同一圈。问题会b较密集。」
「听起来好可怕……」
「所以我们先准备好常见问题。」沈yAn翻开笔记，「我先列几个，你补充。」
她念出来：
「一，怎麽认识的。
二，怎麽在一起的。
三，谁先告白。
四，有没有吵过架。
五，彼此最喜欢对方哪一点。」
芮妍听到「五」整个人僵住。
「我一定会被问到这个吗？」
「以我的经验。」沈yAn很冷静，「一定会。」
「……」
「不过我们可以用b较模糊的答案。」沈yAn补充，「不用讲太具T。」
她抬眼看向芮妍。
「先从怎麽认识的开始。」
「我们不是已经设定好了吗？」芮妍说，「在咖啡店。」
「那是给你家人的版本。」沈yAn说，「你确定同学那边要用一样的说法？」
芮妍一愣。
「不行吗？」
「可以。」沈yAn想了想，「只是你同学b较常出入的咖啡店，可能会被问是哪一间，细节会变多。你要不要换成b较单纯的场合？」
「b如说？」
「b如说打工。」沈yAn说，「你可以说你那时候想写东西，去某个地方坐，结果我刚好在那里工作。」
「听起来……好像也满合理的。」
「嗯，听起来合理就好。」沈yAn把这个版本记下来，「那我们就用打工地点作为起点。」
「那……到底是哪一间？」
「你可以选一间你真的有去过的咖啡店。」沈yAn说，「不然之後如果同学约你再去那边，你会很痛苦。」
「……也是。」
两人一来一往，把最基本的设定重新整理了一遍。
认识地点：学校附近某间咖啡店。
起因：芮妍常去那边念书，沈yAn在那里打工。
第一次讲话：借cHa座／帮忙搬椅子之类的小事。
交往时间：三个月。
告白方式：含糊其词、没有特别浪漫，避免被追问细节。
芮妍听着这些描述，突然有点觉得——
如果有人不知道她们是「演的」，可能真的会相信。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有点发烫。
「好。」沈yAn合上笔记本，「现在换你问。」
「我问？」
「你当你同学。」沈yAn说，「我来练习。」
「欸……我真的要吗……」
「你已经很了解你同学的风格了。」沈yAn淡淡一笑，「你b我更适合出题。」
说得好像她是什麽艰难考题的命题老师。
芮妍想了想，清了清喉咙。
「那……」她扮演起某个同学的语气，「沈yAn，你怎麽追到我们家芮妍的？」
沈yAn愣了一下，接着笑。
「追到吗？」她重复那个用字，「那我会说——」
她换了一个较轻松的口吻：「也没有特别追啦，就是相处起来舒服，时间久了就顺理成章在一起。」
「这样……会不会太敷衍？」
「不会。」沈yAn摇头，「越真实的感情，有时候越说不出明确起点。这种模糊回答对多数人来说最合理。」
「原来如此……」
「再来一题？」沈yAn看着她。
芮妍努力想像几个平常最Ai八卦的同学，学着那种语气问：
「那你最喜欢芮妍哪一点？」
问题丢出去时，她自己先紧张起来。
沈yAn沉默了一秒，像在挑字。
「我会说——」她慢慢开口，「她很真。」
「真？」
「在我面前，她不太会故意装得很厉害。」沈yAn平静地说，「虽然容易紧张，但不会假装不紧张。」
芮妍：「……」
她突然不知道眼睛应该看哪里。
「这种回答……会不会太……」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太像真的？」
「你同学想听的就是这种。」沈yAn说，「而且这也是安全回答。」
「安全？」
「因为它模糊。」沈yAn看着远方的C场，「又难以被追问细节。」
原来在她眼里，「真」也是一种模糊的安全范围。
芮妍心里有一瞬暖，却很快把那GU感觉压回去。
两人又练习了几个常见问题。
有几次沈yAn说得太自然，芮妍听到都忘了自己正「演同学」，反而被说服。
等笔记本上的问题都走过一遍时，天sE已经稍微暗了。
校门外的路灯亮起，光线被风一吹，落在她们脚边。
「那……接下来还要练什麽？」芮妍问。
沈yAn看了她一眼。
「你觉得，到时候会有肢T接触的要求吗？」
「嗯？」芮妍瞬间紧张，「什麽叫要求？」
「b如说——」沈yAn平静地说，「有人起哄叫你们牵手、碰杯、拍照之类的。」
芮妍想像了一下那画面，整张脸瞬间红起来。
「应该……会有吧。」
「所以我们也要先想好底线。」沈yAn说，「你能接受到什麽程度。」
这个问题，b刚刚那些「怎麽认识」、「谁先告白」，都还让她难回答。
她捏了捏衣角。
「牵手……应该可以。」
「拍照……只要不是太奇怪的姿势……也勉强可以。」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那如果他们叫我们……」她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抱一下之类的……」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先觉得尴尬，想把头埋进膝盖里。
沈yAn没有笑，认真想了一下。
「如果你不舒服，就不做。」她说，「我要在那里，是为了让你安心，不是为了让你更不舒服。」
这句话简单明白，但落在耳里时，却让芮妍x口暖了一下。
「那……如果他们起哄呢？」芮妍还是有点担心，「大家如果一直吵一直吵……」
「那我会替你挡。」沈yAn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可以开玩笑带过，也可以假装害羞，把焦点转到我身上。」
「你害羞……？」
「演出来的。」沈yAn坦承，「但有用。」
芮妍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原来你还可以演害羞款。」
「临时nV友本来就要多功能。」沈yAn笑着说，「不过，牵手这部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配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刻意伸手，只是很平静地陈述。
「不过我们可以先练习。」
「练、练习？」芮妍眼睛瞪大。
「但如果你不想，就算了。」沈yAn补充，「我不会强求。」
「不是不想……只是……」
只是会紧张到心脏快跳出来。
这句话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沈yAn看出她的为难，没有b，只是轻轻伸出一只手，停在空中。
「那我们试试看。」她语气轻柔，「就当作实验。」
「实验什麽？」
「实验你在众人面前会不会抖得太明显。」沈yAn眨了眨眼，「如果练习时就抖，那我们就想别的方式。」
……她竟然有点想知道结果。
芮妍慢慢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才放到沈yAn掌心里。
沈yAn没有用力，只是自然地扣住。
不是十指紧扣，而是很普通的「走路牵手」方式。
掌心温暖，但没有刻意施加压力。
「怎麽样？」沈yAn问。
「……还好。」芮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其实一点也不好。
她耳朵热得像电暖炉，心跳声在x腔里震得她自己都听得到。
沈yAn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
「如果你真的很不舒服，到时候我不会让他们闹太久。」
「嗯……」
芮妍点头。
过了一会儿，沈yAn主动放开她。
「就这样。」她说，「至少你知道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会发生什麽事。」
芮妍慢慢呼了一口气，像刚刚那十秒是某种考试。
实际上——
也真的算是一场考试。
两人又在校门附近走了一圈，练习「聚餐结束後一起走路的画面」。
这次沈yAn没有牵她，只是站在她旁边，控制着一个自然的距离。
「你走路的步伐还是会不自觉往旁边缩。」沈yAn说，「不过b之前好一点。」
「我很努力了……」
「我看得出来。」沈yAn说，「到时候如果你太紧张，我会靠近一点。你就不用刻意去调整距离。」
「你靠近一点，我会更紧张啊……」
她的抱怨很小声，像气音。
沈yAn却听到了。
「那我们就看当下状况。」沈yAn笑笑地说，「我会照你的反应调整。」
这句话听起来很工作感，但同时也让人安心。
他们最後在校门口停下。
路灯亮着，光线打在沈yAn的脸上，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柔和又清楚。
「那今天就先这样。」沈yAn说，「等你们系聚餐的时间确定，再传给我。」
「好。」芮妍点头，「我会……把大家可能问的问题再整理一下。」
「你做功课我会很放心。」
「你不要讲得好像我是一个很容易出包的人……」
「我没有这样说。」沈yAn笑，「我只是知道你的节奏。」
不知道为什麽，这句话让芮妍有一种「被了解」的感觉。
不是被看穿，也不是被分析。
b较像是——有人愿意照着她的步调，陪她走一段。
「那……你今天还有工作吗？」芮妍突然问。
「没有了。」沈yAn摇头，「今天排了半天留给你。」
「留给我？」
「留给排练。」沈yAn补充，语气很自然，「这也是工作内容。」
芮妍「喔」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麽，有一小块地方悄悄发热。
她不敢去看那个地方，只是收好背包，对沈yAn点点头。
「那你路上小心。」
「嗯。」沈yAn也回了一句，「你也是。」
她朝捷运站方向走去。
在过斑马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芮妍还站在原地，背包背得很直，像是还没从「排练模式」完全退场。
沈yAn朝她微微挥了一下手。
那个动作不大，却足以让芮妍抬起手，回挥了一下。
就像——
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约在学校附近聊完天，准备各自回家。
晚上九点，宿舍。
室友还没回来，房间只有风扇的声音。
芮妍躺在床上，手机放在x口，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今天一整天都在为聚餐的事情紧张，真的和沈yAn见面排练後，焦虑反而少了一些。
不是因为问题被完全解决了，而是她知道——
到时候在那个吵吵闹闹的场合里，她不是一个人。
手机忽然震动。
她抬起来看。
晓恩：
我们决定了
聚餐时间下礼拜五晚上七点
地点那间韩式烤r0U
我已经先帮你抢角落位置
下面再补一句：
靠墙那侧留给你nV友
这样b较好护食？
芮妍：「……」
她回：
你不要再用nV友两个字好不好……
晓恩秒回：
盲目护妻喔？
芮妍：「……不是啦！」
她盯着那几个字，整个人缩进棉被里。
护妻。
这两个字实在太危险了。
她想了很久，才把聚餐时间截图传给沈yAn。
沈yAn回：
收到。
那天我会提前到。
芮妍：
你不用太早来也可以
我怕你等太久
沈yAn：
提早到，可以先了解场地。
对临时演出b较有帮助。
专业的理由让她无话可说，只能回了一个「好」。
讯息关掉後，房间又安静下来。
她翻了个身，拉好棉被。
下礼拜五。
系上聚餐。
沈yAn会坐在她身边，面对所有好奇、打量、起哄、玩笑。
那会很吵。
很乱。
也很真。
她有一点怕。
更多的是，不敢承认的期待。
「……只是演戏而已。」
她在枕头里小声说。
只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为了「只是演戏」这四个字，花整个晚上陪她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