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雨後紫yAn花盛放的庭院里。
金发盘成髻,雪白的脖颈连接金发与和服衣领,天青sE的和服包裹少nV纤弱的身子,一双浅sE的眸子朝谦的方向望了一眼,谦看见一张美丽而深邃的脸容,心头一颤,他不禁屏住了呼x1。
少nV扭头而去,他不确定她是否有看见站於花丛中的自己。
返家之後,谦把这件事告诉抱病在家休养的祖父。祖父想了想,却对谦描述的那个人没有半分印象。
「大概是从长崎过去的游nV吧?」
「游nV?但这个季节,别馆里应该不会有人居住啊?」
「我怎麽知道那些外国人脑袋里在想甚麽?不提这个了。」祖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谦,你第一天上工如何?工作还顺利吧?」
「嗯。花都开得很好。」
「是吗?那就好。」祖父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在照料它们,只可惜我身子不好,今夏没能看到它们开花。」
「等您身T好了不就能回去工作了吗?」谦安慰着,「花期还长。您不用担心看不到紫yAn花开的样子。」
祖父自年轻时就在紫yAn别馆工作,谦时不时会去帮他的忙,整个别馆的花都是他栽种的,祖父尤其喜欢紫yAn花,他还特别研究如何让紫yAn花开出不同颜sE的花,为此蒐集酸硷度不同的土壤,在别馆各处一一安放,撒下种子,让不同颜sE的紫yAn花得以盛开,紫的、蓝的、粉的、白的……紫yAn花将整个别馆点缀得十分漂亮。出岛的荷兰人便称呼那别馆为「紫yAn别馆」。
紫yAn别馆原本是以其主人的名字命名的,别馆的主人是位叫施奈尔的荷兰商人,通常只在别馆住上一个冬季,未及夏天的紫yAn花绽,便启程返航回到荷兰。一整年算下来,整个别馆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
「再说了,等您康复之後,我还要去学塾念书,帮不上您在紫yAn别馆照顾花,那整座园子的花还要依赖您的照料呢!」
「也是啊……你去念点书也是好的,我从《风说》上知道,如今日本与西方各国的往来日後只会更密切,不只兰学,以後许多洋化知识都会传进国内,你可得好好学习。」
「是。」
「好了,快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去别馆工作呢!」
祖父颤巍巍地扶着桌面站起,谦伸出手搀扶他回房,目光不经意看到桌面上的《风说书》,上头的内容提到美方舰队似有来日之意,祖父方才说的那番话,大概就是因为看到这则消息的缘故吧?
美国……谦不禁想起今日早晨在锦簇的紫yAn花中看见的美丽少nV,那名少nV是哪一国人呢?荷兰?德国?如童话中走出来的她,当真是长崎的游nV吗?
算了,别想了。如果明日再见到她,便去和她搭话、打声招呼吧!谦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
翌日,谦再度来到紫yAn别馆,那少nV仍在此处。
日光和煦,微风轻拂,庭院中摆了桌椅,少nV穿着一身白sE洋装,头戴杏sE洋帽,正坐在庭院中看书,见谦来了也只是从书页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後又埋首读书去了。
谦鼓起勇气朝她走近,开口说道:「早安,小姐,我是……」
「是新来的花匠吧?」她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书页,「找我有甚麽事情吗?」
「没、没什麽……只是对您有点好奇而已。毕竟这别馆不常住人,以前也没在附近看过您……」
「没看过我很正常,我以前住在长崎,几天前才搬到出岛。」
「为甚麽要搬来呢?」
少nV看了谦一眼,眼神中已道明不愿多说,谦只得转移了话题。
「我叫做谦,你呢?」
「重紫。」
「重紫小姐在读《日本植物志》?您喜欢花吗?」谦指着一旁的紫yAn花,忍不住想在少nV面前卖弄一番,「您知道吗?这书的作者是位博物学家,他以自己日本妻子的名字为紫yAn花命名,故紫yAn花的学名为Hydraaksa。虽然後来他被迫与日本的妻nV分离,但这不失为一个浪漫的故事……」
「哪里浪漫了?这人不就是个抛弃妻nV,在异国另结新人的负心汉而已吗?」重紫冷冷地打断谦,「随意玩弄日本的nV子,而後任意离开,如此之举不就是单纯的不负责任吗?」
闻语,谦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重紫小姐,您生气了吗?」
「没有。」重紫的语气不善,「你太吵了,我看不下书。」
「抱歉……」谦讷讷地道了歉。
沉默良久,重紫的声音再度响起,b起刚才已平静许多。
「为甚麽要道歉?」
「因为我打扰您看书,还有,我说错话了。」
又是一阵静默,正当谦犹豫着是否该离开时,重紫开了口:「我父亲是这座别馆的主人。」
「咦?施奈尔先生吗?」
「嗯。不过我从未见过他。」重紫的手上仍捧着书,但书页却未曾再翻过一页,「我的母亲原是长崎商户之nV,迫於出岛的出入规定,为了与父亲见面,她不惜与家族决裂,改籍为游nV。然而,他却抛下怀孕的母亲,自己一个人回到荷兰,十多年来对我们母nV不闻不问。」
「或许是因为您的父亲有甚麽难处的缘故吧?他这不是把您安排到出岛的别馆来了吗?」
「那是因为母亲今年年初病故了,我若继续待在长崎的游廓,难保不会像母亲一样成为游nV,母亲生前透过关系找到父亲的友人,他怜悯我的处境才把我带到这里来。」重紫歛下眼眸,「他已联络了父亲,等冬季一过便要带我去荷兰。」
「重紫小姐为甚麽要和我说这些?」
「不知道。大概是心中不安,想找人说说,而你恰好在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压抑自己脸上的表情,「抱歉,让你见笑了。」
「不会,能替重紫小姐分忧,是谦的荣幸。」
满院的紫yAn花入眼,谦缓缓开口:「重紫小姐,您知道紫yAn花的花语吗?」
「花语?见异思迁之类的?」
「不是喔,是另一层意义。团聚的花朵象徵切不断的联系,亲人也好、朋友也好、情人也好,无论分开多久,都会再度相聚。」谦望向她,「请不要担心。」
重紫长吁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紫yAn花开得很美,希望它们能继续盛放。」她轻声说道,「要是冬天不会来临就好了。」
夏季转眼而过,秋天走得无声,冬季一眨眼便降临在长崎的土地上。
重紫在下起初雪的那日离开,谦没有去港口和她道别,反而留在长崎本地,於连接出岛与长崎的大桥边上种了几株紫yAn花。
所有外国人若要从出岛进入长崎街市,必得经过这座桥。黑船事件之後,谦因为在学塾时的成绩优异,转入长崎海军传习所继续学习,而海军传习所就在大桥旁边。
待重紫小姐回来,我就能马上见到她了。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谦的心里仍怀着浪漫的想像,他在上课时总习惯往桥边看,期待重紫回到日本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谦偶尔也会到紫yAn别馆去,但年年都只在馆中看到前来经商的施奈尔先生,不见重紫的身影。去的次数多了,施奈尔先生竟也认得谦,知晓谦的来意之後,他当谦是重紫在日本的好友,有时会主动告诉他有关重紫的消息。
第一年是她到了国外不大适应,努力学习外语;第二年是她说得一口流利的外语,进入大学攻读植物学;第三年是她成年後出落得亭亭玉立,有在大学里不少追求者;第四年则是听闻她跟着老师做研究,跑遍世界各地;第五年是她顺利从大学毕业,取得大学学位;而今年……施奈尔先生只给谦一个神秘的微笑。谦不懂施奈尔先生的意思,心里些许失落。
「你怎麽知道她会回来?」谦的同学知晓他的单相思之後这麽说道,「她有跟你约定过吗?」
「没有,但是……」
「唉呀!你别再等她了,赶紧交个nV伴吧!说不定她早就忘了你了!」
「不会的。」谦望着桥边的紫yAn花,低声说道,「她不会忘记的。」
「算了,随便你,我可不管你啦!」他的同学伸了个懒腰,「真是的!不是说今天有个植物学家要来吗?老师还特别让我们来接她,船都入港这麽久了,怎麽还没看到人啊?」
「可能是有事耽搁了。」
「唉!不管了,我不等啦!谦,这件事就给你了!」
「咦?等等……」
谦迈开步伐,正想去追先行离开的友人,忽然一阵大风吹过,吹落几片紫yAn花瓣,花瓣漫天飞舞留住他的脚步。就在那时,桥的另一端有个人影映入他的眼帘,那人缓缓朝他走来,淡金sE的头发随风扬起,浅sE的眼眸盛着笑意。
无论分开多久,都会再度相聚。
「谦,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