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喻的消失,在辰影阁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甚至连多问一句的人也不曾有过,除了伊澈。
可面对询问,主事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酷,只淡淡说道:“阁主吩咐,从今日起,你便是辰影阁的花魁。”
“但他说过,别让我太出名。”主事不闻不问的态度令伊澈感到恼怒,唇侧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弧度,漠然回应:“更何况,阿喻招揽客人的那些手段,我一样不会。他就不怕我害得你们辰影阁的生意一落千丈,入不敷出?”
“无妨。这点钱,辰影阁还亏得起。”被伊澈毫不留情的嘲讽,主事却无半点气恼,略略一笑,接着往下说:“阁主说了,一般的客人,公子愿意见也好,不愿意见也罢,都随公子高兴。不过,对辰影阁有用的客人,还是要委屈公子见上一见。另外,公子若想要一个清净的去处,小的也可以安排。”
听主事口口声声提到邓影,便知他在此事上做不得主,而那个能做主的食魂却连面都见不上,伊澈无奈,只得负气一扭头,“不必了,我现下的住处就很好,不用他虚情假意的关心。”说罢顿了一顿,他又轻声道:“如果有了阿喻的消息,劳烦主事拨冗告诉一声。”
“好。”
……
不欢而散之后,伊澈成了辰影阁的新花魁。因着不必日日见客,得空的时候反倒比从前多了许多,他开始外出,在偌大的长安城中漫无目的的寻找着食魂,常常一出门便是一整日。但饶是这般,辰影阁中亦不曾有人多说一句闲话,照例将最好的用度奉上,如此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一日难得接待了一位朝中高官,见天色尚早,伊澈正打算回屋换身衣衫出门去,不料推开门便瞧见一陌生年轻男子坐在房中。
透过隐约的魂力,分辨出那是御级食魂扒广肚,他十分意外,可面上却只流露出该有的错愕与不悦,微微蹙眉道:“公子似乎走错了地方。想要找姑娘,应当去前面的正楼。”
精致秀美的面庞并无想象中的慌乱,更没有惊慌失措的叫嚷,反让扒广肚有些吃惊,与伊澈对视了片刻方缓缓扬起唇角,“没办法,即便拿出我一个月的俸禄,亦不够与花魁见上一面的花销,只好不请自来,在此等着姑娘了。”
“俸禄?公子是官家人?”
“是。在下杜广,任职大理寺。”见伊澈生得娇弱,行事倒是从容不迫,杜广饶有兴致的掀了掀习惯眯着的淡金色瞳眸,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摘下腰牌放到桌上。
眸光在暗铜色的腰牌上停留了片刻,伊澈关好门行至桌前,倒了杯水放到杜广手边,唇侧漾开浅浅的笑容,“不只杜大人专程来辰影阁一趟,还特地等在澈儿房中,究竟所为何事?”
“日前有一桩命案,或许与姑娘有关,循例过来问问。”端起水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见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瞪大,杜广笑得分外柔和,但口中说出的话却与他的神色大相径庭:“刑部尚书在府中遇害,被发现时浑身赤裸,手捧剃尽毛发的头颅,双目被剜去,口中还塞着尚书大人自己的命根子……不知姑娘是否有所耳闻?“
杜广描绘得十分详细,仿佛生怕伊澈想象不出那血腥可怖的景象,听得他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别开脸紧紧掩住嘴唇。低喘了好一阵,总算感觉胸口没那么难受了,他回过头去,恰好看见杜广半眯的金眸中闪动玩味的光,不觉有些气恼,微拧着眉道:“我从不认识什么刑部尚书,杜大人即便要查案,也不该查到我这里来。还请大人将此行目的明言!”
见伊澈虽然面色微显苍白,却未有惧怕之色,杜广越发对看着娇怯怯的他产生了兴趣,笑着道了声歉,微微倾身看住那双漂亮的冰蓝瞳眸,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据我所知,李大人遇害那一晚,恰好到过辰影阁;而负责接待他的,正好是姑娘和前任花魁阿喻。且那晚之后,这位前花魁,便再没有在辰影阁露过面了。”
“大人怀疑阿喻?”听杜广如此说,伊澈自然而然忆起当日在纱帘之后,阿喻对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感到耳热;可却实在那时的阿喻有何异样。但,若阿喻在世间行走的身份是正邪难分的怪盗千面之影的话……不愿在深想下去,本着对食魂的维护之情,他皱眉摇摇头,“不可能,阿喻姐姐不过是一介女子,怎么可能有能力悄悄潜入尚书府,还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杀害尚书大人。”
“是吗?”不置可否笑了笑,杜广捻着手中锃亮的飞刀细细把玩,看似无意的随口问道:“听说姑娘来长安不久,不知姑娘的家乡在何处,可曾听过千面之影的大名?”
“江南东道,湖州。”知道邓影已为自己编造了户籍登记在官府,伊澈不怕杜广去查,索性一并道:“至于大人所问千面之影,我这几日外出,倒也听了些坊间流言,大人若感兴趣,我亦可细细说与大人听。不过,大人既是大理寺中之人,向来也不会那么孤陋寡闻吧。”
自化灵起,便以仵作的身份参与过许多命案,而后又于大理寺任职,杜广知道面对官府的询问,普通女子该有怎样的反应。可看着伊澈,看着那副冷静从容的模样,就算从现有掌握的证据来看知道他多半与此事无关,他也有种将这份冷静撕碎的冲动,并且一想到他花容失色的样子,胸中便有莫名的兴奋。
“大人可还有别的事么?”察觉到杜广的魂力有微微波动的迹象,再看那双浅金色瞳眸之中偶尔滑过的异样之色,伊澈心生一丝警觉,起身往门口走去,“若无别的事,我今日也累了,大人请回吧。”
未等伊澈的手指碰触到门栓,杜广身形一晃,从身后将他紧紧贴住。“别怕。”轻轻拍了拍猛然绷紧的肩膀,缓缓扬起手中的飞刀在白皙俏丽的面颊上摩挲,他凑近小巧的耳珠,笑得分外低柔,“我只是很好奇,澈儿姑娘若真不认识千面之影,为何床头会有一支曼陀罗花呢?”
“曼陀罗花?”不觉一怔,伊澈回头看向床榻边的矮几,果然看见那白瓷花瓶中插着开着铃铛一样花朵的花枝。他记得很清楚,离开房间时这支花并不存在,莫非是阿喻来过?
“是呀,这曼陀罗花惑人心智,在西域被称作恶之花,长安极难见得。偏巧,那千面之影便是自西域而来的。”在伊澈耳畔宛若呢喃般说着,杜广不动声色关注着他的神色变化,唇角逐渐上扬,“姑娘还要坚称,你与那千面之影半点关系也没有嘛?若再不说实话,我只好亲自来探究姑娘的秘密了哦……”
敏锐捕捉到耳边回荡的低柔语调在微微颤抖,似乎有种隐藏得极深的兴奋之意,伊澈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意识到身后这个外表看起来温和可亲的食魂绝对有不可告人的另一面。沉默了片刻,决定不要与之硬碰硬,先观察一番再作其他打算,他偏头看向杜广,抿唇浅浅一笑,“大人想知道什么秘密?”
冰冷的刀锋还虚悬在俏丽的面孔上,可这娇俏的人儿却表现出非同常人的镇定,杜广自觉胸中的兴奋已强烈到让心脏狂跳的地步,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高高扬起唇角,“那就要看姑娘肯对我说些什么了。”
“那不如……大人自己来看吧。”转身冲杜广温婉一笑,见浅金瞳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伊澈抬手轻解外衣,虚虚握住那只执刀的手,柔声说道:“我近日总感觉腰酸得厉害,劳烦大人先替我揉一揉,或许大人想知道的,就都能知晓得明明白白了。”
轻薄的纱衣落地,伊澈上身只剩下一件淡碧色的肚兜,衬得白皙的肌肤莹白如玉,看得杜广不自觉眯了眯眼,倒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图了。不过,伊澈处变不惊的表现已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决心留下来看看,便任由他牵着手,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伏于榻上,伊澈搂了个枕头在胸口,转头对默默站在床前的食魂勾了勾唇,指着妆台道:“那边有一瓶舒缓的精油,请大人拿过来替我揉揉腰吧。”
取来精油瓶,打开木塞轻轻一嗅,清浅的花香扑鼻而来,杜广看了看笑意盈然的蓝眸,径直坐到床沿。撩起肚兜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肢,他倒了些精油在掌心搓热,双手落下,缓慢按揉着触感极佳的柔滑肌肤,淡淡笑道:“这般力道,姑娘可还满意?”
“嗯……热热的,很舒服……”唇间溢出一声舒适的轻叹,半张脸颊贴着手臂,伊澈侧脸看着杜广,似笑非笑弯起眼眸,“想不到大人伺候人的功夫倒是有一手,是我小看大人了。”
“也不是什么伺候人的功夫,只不过身为仵作,死人摸得多了,在活人身上也能找出些门道来。”依旧不紧不慢揉捏着柔软的纤腰,见伊澈眼底浮起些许错愕,杜广笑容满面,缓缓俯身,用格外温和的语气道:“方才忘了告诉姑娘,我虽为大理寺查案,但最擅长的,还是让死人开口说话。来见姑娘之前,我恰好在查验张大人的尸身,也不知道这手清洗干净了没有,望姑娘莫怪。”
无论是谁,都不会不介意被一双才摸过死人的手碰触,伊澈亦不例外,顿觉后背一阵发麻,浑身寒毛竖立。但要求是他提出来的,他也只能勉强忍下不适,盯着笑眯眯的浅金瞳眸看了一会儿,复又露出温软的笑意,“澈儿乃辰影阁中之人,什么样的脏手没见过。比起那些人,大人为死者洗冤,这手和心,可要干净多了。”
本意是想用仵作的身份来逗一逗伊澈,看他会如何应对,不想他的慌乱仅止于一瞬间,还能说出这样合人心意的话来,杜广越发觉得看不透他了。突然生出一种剥开这副好皮囊,将他隐藏的秘密翻看个一干二净的冲动,他呼吸骤然一紧,十指紧紧掐住盈盈一握的纤腰,眼底泛上异样的光彩,“想不到啊,姑娘竟然是杜某的知己……”
“知己?”看着难掩兴奋光芒的金眸,直觉此刻的杜广十分危险,伊澈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含笑撑起半截身子,“大人这般看得起澈儿,那么澈儿对大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轻轻拍了拍仍紧掐在腰间的手,示意杜广放开自己,他转身半靠着床榻,牵起修长的手指抚上平坦的胸口,略停了片刻又将那手移到腿间,不轻不重的按了按,眯眼笑道:“澈儿本是男儿身,大人想探究的,可是这样一个秘密?”
正如杜广所言,作为仵作,他查验过无数的尸身,故而无需掀起那单薄的襦裙加以验证,便已然知晓掌心之下那团柔软为何物。笑意微敛,他眯眼看住坦然清澈的蓝眸,“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秘密?”
似故意听不懂杜广的问话,伊澈好惊讶的眨眨眼,“不然呢?大人莫非还不满意?”
瞧着蓝眸中浮起的几分狡黠,突然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被眼前俏丽更胜女子的少年抓在手里耍弄,杜广忍不住放声大笑,毕竟从来都只有他将人玩弄于股掌,被这般戏耍还是化灵以来头一次。笑了许久,他斜睨伊澈,眼底再次闪动起兴奋的光芒,微微喘着气笑道:“满意!太满意了!哈哈,看来杜某今日来辰影阁,是来对了地方!”
静静回望泛起奇异红晕的俊秀面孔,看着那抹几近病态的笑容,伊澈不禁蹙眉,别开脸淡淡道:“大人是为追查阿喻的下落而来,若再同我耽搁下去,恐怕会与来意背道而驰了。”
“澈儿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倾身凑过去,鼻尖贴着白皙的脸颊蹭了蹭,杜广捏住一柄飞刀抵在姣好的颈脖上,眼中透出一丝迷醉,“本来,你不肯说,我是可以对你用刑的,不过现下倒有些舍不得了。毕竟,澈儿这样有趣,想必以后还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刺激吧……”
在些微的刺痛中皱了下眉,伊澈回过头来看向难掩兴奋笑意的浅金瞳眸,半晌浅浅勾起唇角,“如此,我便在辰影阁等着大人,望大人早些给我带来阿喻的消息吧。”
“一定。”回以一声轻笑,杜广缓缓坐直身体,伸手在伊澈面上轻抚,宛若呢喃般的道:“答应我,要一直,一直让我感到这么刺激哦!澈儿,姑娘……”说罢手腕一翻,飞刀自指间射出,将床头那支曼陀罗花削落在地,他笑眯眯看了看伊澈,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