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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囚笼22 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死亡、你也不该擅自决定。

    位面之间的旅行,对于凡人而言是九死一生的奇迹,对于克伯洛斯而言,只是一场耗时且枯燥的狩猎。

    机械境那令人作呕的、永恒不变的“咔哒”声,比深渊战场上恶魔的尖啸更让他烦躁。

    但那张仰望他的、带着一丝狡黠与任性的苍白脸庞,那句“我想要”,是他这三千年来听过的、最动听的咒语。

    当他终于带着那份战利品归来时,传送门在他身后关闭的波动,甚至都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愉悦。

    白塔依旧静立在永恒的浓雾之中,像一座孤高的墓碑。

    克伯洛斯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他甚至没有直接传送回主卧,而是选择落在了塔的底层,他要享受这个“归家”的过程。

    他要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亲手推开那扇门,然后看到他的小妻子——那个在他离开前,被他彻底填满、标记了里里外外的灵魂,在闻到他气息的瞬间,那具被驯服的身体,会如何本能地颤抖、蜷缩,又如何被迫地迎上来。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盒子。

    一个由无数黄铜齿轮和水晶透镜构成的、复杂到令人晕眩的机械方盒。

    这是他从机械境的逻辑大君那里“借”来的容器,仅仅是这个盒子,就足以在任何一个法师学院引发一场战争。

    而盒子里,装满了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逻辑面包。

    他抢来的不是一块,而是它们一整座仓库的储备。他甚至无法理解,他那骄傲的艾尔德里,为何会对这种灰色的、三角形的、尝起来像数学公式的垃圾感兴趣。

    但……那又如何?

    这是艾尔德里第一次,主动向他索求。

    巨龙那古老的、充满了傲慢与虚荣的心,在此刻,被一种近乎愚蠢的、被“需要”的满足感所填满。

    他大步走上螺旋阶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薄荷与松脂的龙威,再一次充斥了这座高塔。

    “艾尔。”

    他呼唤着那个名字,声音低沉而愉悦,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餍足意味。

    “……我回来了。”

    没有回应。

    白塔主卧的门,是虚掩着的。

    克伯洛斯推开了门。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灰尘的空气,迎面扑来。

    “……”

    克伯洛斯那双碧绿的竖瞳,微微眯起。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对。

    房间里……太冷了。

    那张巨大的天鹅绒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片被他俩蹂躏过的、早已干涸的狼藉,证明着他离开前那场疯狂的献身并非幻觉。

    艾尔德里不在。

    “艾尔?”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那股虚伪的绅士风度在迅速褪去。

    他大步走向那间被改造过的、温暖的炼金室。

    那里也空无一人。

    那块艾尔德里最常蜷缩其上的暖玉,此刻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的体温残留。

    这异常的冰冷的提示,猛地摄住了他的心神,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彻骨的恐慌,如无形之手般猛地攫住了他的咽喉。

    他想起了艾尔德里手腕上那枚“炎心”戒指。那枚由火元素领主晶核锻造的戒指,会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

    只要艾尔德里还在这座塔里,他所触碰过的地方,就不该是冰凉的!

    “艾尔德里!”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了出来,声音中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那庞大的、属于远古巨龙的感知,如同风暴般扫过了整座荒原。

    他终于……在塔心,那个被他忽视的、用来维持塔内能量循环的竖井深处,感知到了一个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余温。

    “唰——!”

    克伯洛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塔心的深渊边缘。

    而后,他看见了——

    那一幕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艾尔德里。

    他的艾尔德里,正无声地躺在巨大法阵的中央。法阵由干涸的血迹与黯淡的星光苔勾勒而成,而他那具单薄的身体,像是祭品般陈列于冰冷的符文之间。

    那身单薄的丝袍,早已被他自己的鲜血浸透,紧紧地贴在他那纤细的、苍白的、却依旧美得令人窒息的身体上。

    银白色的长发如瀑般铺散在黑色的石台之上,那张总是带着清冷与倔强的脸,此刻没有一丝血色,安静得如同沉睡。

    克伯洛斯僵在了原地。

    他手中那个由无数齿轮构成的、精美绝伦的机械方盒,“啪”的一声,从他手中滑落。

    盒子摔在坚硬的石台上,四分五裂。

    那些灰色的、三角形的、艾尔德里“最想要”的逻辑面包,撒了满地。

    克伯洛斯没有去看。

    他只是……僵硬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的视线,他那双碧绿的、死死地、一动不动地……锁在石台中央那具单薄的身体上,锁在那片浸透了衣袍的、已经干涸的血迹上,锁在那如瀑般铺散的银白色长发上。

    “艾尔……?”

    克伯洛斯低唤了一声,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罕见的颤抖。

    没有回应。

    这不可能。

    克伯洛斯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近乎恐惧地……伸向了艾尔德里垂在身侧的手腕。

    他想去确认……他只是……睡着了,就像以前在藏书室里那样。

    ……不是他记忆中的、被“炎心”戒指所温暖的皮肤。

    ……而是一片冰冷。

    那寒意如利刃,瞬间刺穿了他坚硬的鳞甲与厚重的骄傲,直抵那颗千年未曾战栗的心脏。

    他的视线猛地聚焦。

    他看见了那只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翻卷的皮肉苍白得吓人。

    那只他曾握在手中、肆意把玩的、纤细的手。

    那只……曾主动地、颤抖地……为他献身的手。

    不。不对。

    他猛地抓紧了那只手腕,那枚“炎心”戒指明明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可他的身体为什么会是冰凉的?!

    这异常的冰冷仿佛一道警钟,在他古老的心脏里沉重地撞响。恐慌如无形之手般猛地攫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另一只手猛地向上,抚上艾尔德里的侧脸。

    ……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的目光,终于被迫地……移向了艾尔德里那光滑的、冰冷的眉心。

    在那里——

    一道银色的、如同新月般的印记,正幽幽地散发着光芒。

    “……”

    克伯洛斯那双碧绿的竖瞳,在看清那印记的瞬间,猛地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那股冰冷的恐慌,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毁灭性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银月印记!

    他与银耀家族的古老契约,他那长达无数个世纪的任务……就是处理那些“银月之女”的尸体!

    每一代被家族献祭的、濒死的银耀王女,在她们灵魂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刻,眉心都会浮现出……一模一样的印记!

    除了卡莱娅,在那无数个世纪里,他已记不清见证过多少代银月之女死亡后的躯壳,看着这枚徽记如同诅咒般在她们眉心浮现。

    那是死亡的徽记!是灵魂彻底消散、被规则抹除的、最终的烙印!

    他见过……太多了。

    可……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印记,会出现在艾尔德里的脸上?!

    他不是“银月之女”!他不是那些注定要陨落的女子!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倔强的、会撒娇的、仿佛昨天才主动亲吻过他的半精灵!

    他是他的!

    那股冰冷的恐慌,在这一刻,化作了实质的、毁灭性的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他那颗跃动了数千年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来自幽冥的冰手狠狠攫住,骤然停滞,随即迸出裂响。

    “不……”

    一声压抑的、几乎不似龙吟的悲鸣从他喉间撕裂而出。

    他永远地失去了他。

    失去了这只宁愿燃尽灵魂、坠入虚空,也绝不向他低头的银色飞鸟。

    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恐慌如潮水般席卷了他。

    他那堪比神明的、古老的大脑,在这一刻,竟是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那个几个月前还在他身下鲜活颤抖、低声啜泣的灵魂——

    那个总在他朗读诗歌时,安静蜷缩在他怀中的唯一温暖——

    那个曾倔强地扬起脸,用冰蓝色眼眸直视他,甚至抬手掴在他脸上的存在——

    消失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失去”的剧痛,活生生撕裂了克伯洛斯的胸腔。

    碧绿竖瞳深处,骤然燃起混乱而疯狂的火焰。

    他想起初见时少年眼中冰冷的怒火;

    想起藏书室里那人因符文难题而微蹙的专注眉心;

    想起为他戴上“炎心”时,那句轻如落雪却撼动龙心的“谢谢”;

    更想起他被禁锢于自己身下,那双蒙着水汽的湿润眼眸……

    往昔的每一帧画面,它们化作千万把烧红的毒刃,狠狠刺穿了他古老的心脏。

    他第一次……开始质疑。

    他是否……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用最坚不可摧的锁链束缚这只鸟儿,用最奢华的牢笼点缀它的羽翼,他以为这就是极致的珍视——如同守护他最耀眼的宝库,隔绝一切风雨与尘埃。

    他以为给予庇护与占有便是恩赐,却从未想过,这只银色的鸟儿是否会因失去天空而窒息。

    他从未真正明白……

    直到此刻,这冰冷的现实如利刃般刺穿他的傲慢,他才惊骇地意识到:艾尔德里……是不同的。

    不同于那些匍匐于他脚下的仆从,也不同于那些沉默地闪耀于他宝库中的珍藏。他会黯淡,会挣扎,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从他紧握的爪中挣脱。

    他是一个……会痛、会流泪、会……碎裂的……灵魂。

    他想起艾尔德里曾在他怀中哭喊,他曾以为艾尔德里所有的反抗、哭泣、乃至沉默,都不过是驯服过程中的细小涟漪,终将归于平静。

    可他从未真正理解,那无声的抗拒背后,是宁愿焚尽自身也不愿被彻底吞噬的决绝。

    而他回应这一切的方式,只是用更凶狠的贯穿,堵住了他所有的抗议。

    胸腔里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克伯洛斯。

    曾被无数史诗与恐惧冠以“混沌与翠绿之主”、“翡翠之蛇”、“谎言与腐化之君”之名的远古存在……

    一个活了三千年的、早已看透了凡间一切虚伪与生死的远古巨龙……

    在此刻,才骇然发觉——

    原来……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他的离去。

    ……

    ……

    “不。”

    一声沙哑的、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低吼,打断了这片死寂。

    巨龙的理智,在极致的痛苦边缘强行刹停,并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开始重新运转。

    克伯洛斯那双燃烧着混乱火焰的碧绿竖瞳,猛地缩紧。

    悲伤,是留给弱者的无用情绪。

    而他是Khaos-Verde,是连神只也曾为之侧目的原始力量。真名即是契约,此刻,它正随着每一次心跳,灼烧着他的灵魂。

    他从不接受“失去”。

    他只宣告“永恒”。

    属于绿龙的、冰冷的计算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杂音。他强迫那颗几乎炸裂的心脏平稳下来,以古老的智慧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

    死亡也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艾尔德里的身体是冰冷的,但……没有腐坏。

    “炎心”戒指的魔力还在,只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神性力量压制了。

    他看向地上的法阵。

    星光苔……

    克伯洛斯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这个!这是来自白塔深处那个早已被他据为己有的收藏室!

    他再看向那些干涸的、呈放射状喷涌的血迹……

    这不是死亡。

    这是……献祭!

    他那堪比神明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将所有的线索拼凑了起来。

    白塔。虚空之喉。星光苔。银耀之血。

    “……阴影冥界。”

    克伯洛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连他都感到厌恶的词汇。

    艾尔德里……他没有“死”。

    他用自己的血脉和灵魂作为钥匙,启动了这座塔,将自己的灵魂……主动放逐到了那个充斥着阴影与绝望的负面位面!

    他用这种方式……背叛了他。

    “呵……呵呵……”

    克伯洛斯的喉咙里滚出一串低沉的笑声,像是毒蛇在黑暗中摩擦鳞片。那笑声里浸满了被最珍视之物反噬的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遏制的惊叹。

    “真有你的……我亲爱的艾尔……”

    他几乎是用气音呢喃着,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声线里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轻柔。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用他亲手传授的知识……在他布下的牢笼里……策划并执行了这场完美得令人心悸的逃亡。

    他珍视的宝物,竟以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了他最沉重也最……漂亮的一击。

    巨龙那颗刚刚还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的心脏,瞬间被一股更狂暴的、更偏执的占有欲所填满!

    你想逃?

    你想用死亡来摆脱我?

    克伯洛斯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阴影冥界……

    那是是负能量的位面,是现实世界腐烂的、冰冷的倒影。

    那里的规则,与主物质位面截然相反。

    活物……无法踏足。

    即便是他这样的远古巨龙,他的灵魂和肉体,充满了“生命”与“正能量”,一旦强行闯入,就像一滴滚油滴进了冰海,会立刻被那无尽的、冰冷的负能量所湮灭。

    他无法活着进去。

    艾尔德里……就是算准了这一点。

    他选择了一个……连他都无法追及的归宿。

    克伯洛斯脸上的笑容敛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思量,取代了翻涌的怒火。他低头,凝视着石台上那张苍白却依旧令他心悸的脸庞。

    “……你以为……”

    他的声音低沉,剥去了一切情绪,只剩下事实本身的重量。

    “……用这种方式,就能从我身边逃离?”

    短暂的寂静在空气中凝固。随后,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却更为危险的明悟。

    “不,我亲爱的艾尔……你给了我一个……惊喜,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意识到,他从未真正“拥有”过怀中这个灵魂。

    他用牢笼和强权扼杀了一切,最终将这只鸟儿逼上了燃烧自己的绝路。

    克伯洛斯缓缓伸出覆满鳞片的手,动作间带着一种决绝的庄严。

    “既然我的生是我的牢笼,让我无法触及你的死……”

    “那么,我就将这生……分给你。”

    既然活物无法踏足……

    那么……

    他只要共享艾尔德里那份……属于亡者的特质,就可以了。

    克伯洛斯碧绿的竖瞳中,燃起了一股近乎疯狂的决绝。

    阴影冥界是现实世界的黑暗倒影,那里弥漫的负能量会不断侵蚀生者。

    艾尔德里以活人灵魂强行进入,即便只是短暂停留,依旧会被负能量逐渐渗透腐蚀,如同水滴石穿。

    若停留过久,他的记忆、情感、乃至自我都将在死寂中被磨蚀,最终彻底消散,成为那片灰色荒原上一缕无名的哀嚎。

    龙族的生命,是这世间最古老、最强大的“正能量”源泉。

    而他,此刻便要撕裂生与死的法则,将要用他这三千年的磅礴生命力,作为锚点,去强行绑定那缕早已遁入阴影冥界的、冰冷的灵魂!

    他要用自己的"生",去对抗那片死寂的"死",将艾尔德里从永恒的沉沦中拉回。

    他要将两人……彻底地、永恒地……绑在一起!

    这是一种最古老的、被所有龙族视为禁忌的秘法——“灵魂血契”。

    它意味着生命的共享。

    一旦缔结,他的存在将与艾尔德里彻底纠缠。

    艾尔德里的灵魂,将分享他那近乎永恒的龙族生命力,在阴影冥界中获得几乎不灭的特性。

    而他,也将获得“通行证”——他的灵魂,将可以无视生死的规则,自由穿行于阴影冥界,因为他的一部分生命,已经属于那里。

    但代价是……

    如果艾尔德里的灵魂……在阴影冥界中彻底湮灭……

    那么,他,克伯洛斯……

    也会……一同陨落。

    “……”

    克伯洛斯凝视着石台上那张安静的脸。

    陨落?

    他活过的漫长岁月,早已将世间万事万物都化作了单调的回响。永恒对他而言,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空洞循环。

    可如果……

    如果连这唯一能在他死寂心湖中激起涟漪的存在……也彻底消逝……

    那么这无尽的寿命,将不再是恩赐,而是最恶毒、最漫长的刑罚。

    “……艾尔德里……”

    克伯洛斯缓缓地伸出手,那锋利的、足以撕裂精金的龙爪,划过了自己的掌心。

    没有丝毫的犹豫。

    滚烫的、带着碧绿色幽光的、蕴含着恐怖生命力的龙血,喷涌而出!

    “……你想要独自离去?”

    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要碎裂。

    “……不……”

    “……没有我的允许,哪怕是死亡,你也不该……擅自决定。”

    他将那只流淌着碧绿龙血的手,狠狠地、毫不留情地……

    按在了艾尔德里眉心那道……冰冷的、银月印记之上!

    滚烫的龙血,与那冰冷的神性印记,悍然相撞!

    一股无法形容的、刺目的光芒,轰然爆发!

    白塔的符文被这股力量强行唤醒,整个塔心都在剧烈地颤抖!

    克伯洛斯在那片撕裂灵魂的光芒中,发出了他那古老的、如同雷鸣般的誓言,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最原始的魔法之力:

    “以龙血为引,以真名为契,”

    “我,混沌与翠绿之主,Khaos-Verde,在此立下不毁之誓——”

    “汝之孤寂,由吾共鸣;汝之伤痛,由吾共担。”

    “吾生命之火不息,汝灵魂之光不灭。”

    “自此,命运交织,双魂一体。”

    “直至群星陨落,直至永恒……化为虚妄!”

    碧绿的龙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沿着那道“银月印记”的边缘疯狂蔓延……

    它像一道活着的荆棘,又似守护的咒文,将那轮冰冷的银月永恒地镌刻在自己的脉络之中。

    契约,于此瞬无声地达成。

    那道由碧绿龙血与古老银月交织而成的全新烙印,在艾尔德里的眉心骤然亮起,随即光芒内敛,如同呼吸般微微脉动了一次,便彻底沉静下来,仿佛它自古便存在于那里。

    克伯洛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地拽离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种……如同万钧铁钩撕裂血肉般的、极致的灼痛!

    但他没有反抗。

    他的意志,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甚至……在那极致的痛苦中,感到了一种……诡异的、满足的安宁。

    因为……

    在那片混乱的、撕裂的灵魂风暴尽头……

    他终于再一次地……

    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属于艾尔德里的灵魂气息。

    巨龙那庞大的、俊美的人形身躯,缓缓地瘫倒了下去。

    他那滚烫的、覆着鳞片的胸膛,重重地压在了艾尔德里那具冰冷的娇小身体之上,将那具“空壳”……死死地拥入怀中。

    而在他们上方的半空中——

    白塔的空间,骤然破裂。

    一个由星光苔坐标指引的、通往无尽黑暗的、幽冷的裂隙,无声地打开了。

    ——阴影冥界。

    灰白的、永恒的荒原,在眼前铺展开来。

    这里的光线被吞噬,声音被湮灭,希望被抽干。

    只剩下绝对的死寂。

    以及那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亿万份绝望与负面情绪的冰冷回响。

    克伯洛斯的灵魂形态撕开了位面的帷幕,在这片灰白的荒原上凝聚成形。

    不是类人的幻象,而是他真正的、足以令生灵战栗的本体。

    远古绿龙的幽魂盘踞在死寂的荒原上,骨刺沿脊背延伸,形如一段段弯曲的尖塔,巨大的翅膜半透明地垂落,纹路深处流动着森林腐植般的色泽。在这片万物皆灰的死寂国度里,他那鲜明的翠绿色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那双碧绿的竖瞳陡然亮起。

    在这灰白死境中,它们像溶入毒液的琥珀,被点亮的瞬间就刺破了整个静止的世界。

    他昂起龙首,感受着那根由龙血铸就的灵魂锁链传来的牵引。它正指向荒原深处某个方向,无形的联系在他胸腔中搏动,如同第二颗心脏。

    之前的暴怒、撕裂、兽性的宣泄皆已沉到心底。他的神情在荒风中沉成一块坚不可摧的岩石,深不可测,也无从动摇。那是一种更深、更古老的意志。

    他望向锁链指向的方向,荒原深处,被无形的力量拉动的地方。

    “艾尔德里……”

    低吟从喉间溢出,随即化作震动天地的龙声,掀起灰雾,逼退四周游移的阴影。

    他迈步向前,龙爪切入荒土地表,裂纹沿着他的步伐向远方延伸,荒原深处的死气被迫后退,像潮水一样让开道路。

    他在前进。

    灵魂的牵引贯穿胸腔,引导他去到唯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