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前营的亲兵为他送来吃食，发现他昏倒在床上。
连日来的伤痛早已耗尽了他的体力，臀部的棍伤因三日未上药，伤口处已经化脓，现在高烧不退。
“凌队正！凌队正！”亲兵惊慌地呼喊着，伸手一探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人心惊。
军医匆匆赶来，掀开凌越的衣袍，看到那片化脓发黑的臀伤时，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伤成这样怎么不上药？再拖下去，屁股要保不住咯！”
凌越昏昏沉沉中，只听到军医的话，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含糊不清地说：“不……不用……”
他不想让旁人碰自己的臀部，那是只属于沈惊寒的隐秘角落，哪怕是军医，他也不愿。可他忘了，自己早已没有了那份被沈惊寒特殊关照的资格——将军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怎么还会来给他上药？
高热不退，伤口化脓，凌越很快陷入了昏迷，嘴里反复呢喃着“将军”“我错了”，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前营王统领得知消息后，再也不敢耽搁，连夜派人快马赶往中军帐禀报。
此时的中军帐，烛火依旧亮着，沈惊寒正对着地图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着凌越今日该卸枷了，伤势不知如何。
“将军！前营急报！”亲兵匆匆闯入，语气带着焦急，“凌队正高热昏迷，伤口化脓，军医说……说情况危急！”
沈惊寒猛地站起身，心头咯噔一下，所有的冷漠与硬撑瞬间崩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案边的披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备马！”
秦峰见状，连忙跟上：“将军，夜深了，让属下随您一同前往！”
沈惊寒没有应声，脚步却丝毫未停。夜色深沉，三里路的距离，他催马疾驰，晚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恐慌。
他一直以为，四十军棍加三日枷号，能让这小狗记住教训，却忘了他性子执拗，宁肯自己忍着疼，也不愿让旁人碰他的伤口。更忘了，这小狗心里，还盼着他的关心。
赶到前营凌越的营帐时，军医正在为他处理伤口，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脓腥味弥漫在帐内。沈惊寒快步走上前，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凌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心头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
“将军。”军医连忙起身行礼。
“情况如何？”沈惊寒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死死盯着凌越臀部的伤口，那片曾经让他心心念念的白皙肌肤，此刻布满了化脓的棍痕，红得骇人。
“回将军，凌队正伤口感染引发高热，若再晚些，怕是会伤及根本。”军医如实禀报，“属下已经清理了脓液，上好药了，只是高热能否退去，还要看今晚。”
沈惊寒点点头，挥手让军医和亲兵都退下，帐内只剩下他和昏迷的凌越。
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凌越滚烫的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传来，让他心头一颤。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昏迷的凌越，褪去了平日里的倔强与莽撞，此刻的他，显得格外脆弱。
“凌越……”沈惊寒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与懊悔，“你就这么倔？为什么不让人给你上药？非要自己扛着，扛出这么大的事才甘心？”
凌越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嘴里含糊地喊着：“将军……我错了……别生气……”
沈惊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抚平凌越蹙起的眉头，指尖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许再这么傻了。”
他没有离开，就这么坐在床边，守着昏迷的凌越。烛火摇曳，映着他冷硬的侧脸，平日里的威严与冷漠褪去，只剩下满满的牵挂与心疼。
这一夜，沈惊寒寸步未离。他每隔半个时辰，便会伸手探探凌越的体温，为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若是看到他因伤口疼痛而辗转反侧，便会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抚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狗。
天快亮时，凌越的高热终于退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沈惊寒看着他气色稍缓的脸庞，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眼底的疲惫也显露出来。
就在这时，凌越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视线模糊中，他看到床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挺拔而熟悉，正低头看着他，眼神里的温柔与关切，是他从未见过的。
“将……将军？”凌越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不确定。
沈惊寒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回过神，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凌越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不是因为伤口的疼，而是因为眼前的沈惊寒。
他以为将军再也不会理他了，以为将军真的对他失望透顶了，可没想到，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将军会守在他的床边。
“将军……”凌越哽咽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惊寒看着他掉眼泪的模样，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许多：“别哭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以后再敢这么倔，不按时上药，军棍加倍。”
虽是威胁的话语，却带着浓浓的关心。
凌越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哽咽着说道：“属下……属下再也不敢了。”
沈惊寒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带着一丝纵容：“好好休息，我在这里守着你。”
凌越愣住了，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驱散了所有的疼痛与委屈。他乖乖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沈惊寒的气息，前所未有的安心。
原来，将军并没有真的放弃他。
原来，这份冷漠的背后，是更深沉的牵挂。
沈惊寒看着他重新睡去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次的“狠下心”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底。可看着这小狗脆弱的模样，他实在无法再硬起心肠。
罢了，教训已经够了。
这三里路的距离，终究是挡不住彼此的牵挂。而这份藏在责罚与冷漠背后的深情，也在这个清晨，悄然升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