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为了披皮鬼,现在倒是成了师徒二人的主场,夜晚的河畔亮着几盏过路的灯,照出层淡雾,风只要轻轻一吹,上半夜孩子们玩弄的彩纸便随风飘洒碎成了天上的星星,在乔褚说完那句话后,空气像死一般安静,只要有蝉在不嫌累的鸣叫着,时不时有几只夜里赶路的鸟儿站上树,用爪子拨弄着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见两人一直沉默的对视着,那眼神就差把不清不楚的情意写脸上了,想起第一次给了他,自己可不能亏,也不管替身不替身了,自己要男人负责,他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两人的对视

    “既然他都说和你没关系了,何必纠缠?脸皮真是厚”

    “你怎么和大人说话的!”泥偶滑稽的从景旭君腿旁蹦跳出来,甩了甩泥巴脑袋,将脏兮兮的泥水甩到谣戈精心挑选的衣裳上“你再说大人的坏话我就直接把泥巴甩你脸上!!你个丑八怪!”

    “你!”他气的脸色铁青,露出獠牙和尖细的指甲就要抓向面前的东西,却被乔褚上前抓住胳膊拦了下来

    “你坏我阵法是不是有….”他有些生气,语气冲了些,倒也是有些忌惮面前人,只能找补一句“本尊只是觉着道祖这大忙人可不会阻止他人用些小手段”

    银发的男人淡淡的勾唇笑了笑,纤细的手指轻轻一点身旁泥偶的头顶,用手轻捏,将偶里的灵体顽童顺着冲天辫拽了出来,那孩童一脸生无可恋的摆弄甩动着四肢企图挣脱,他倒也不怕这孩子跑了,将他放下,孩子也听话的安静站着,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摆,景旭君的话语轻轻的随着夜风飘荡,似乎是回忆起和乔褚的点点滴滴,生硬的语气柔和了些

    “褚儿,我是为你来的”他的眸子里倒映出乔褚的身影,用手轻轻拍了拍面前人的脑袋,只有月余未见,男人的气势和行事变了些“那披皮鬼并未害人,何必要用如此狠毒的阵法”

    乔褚也不想提反噬的糟糕事,只是诧异面前人还是如此处变不惊,以为再相见便是势不两立的死敌只有相互厮杀的份,他也不清楚如此记恨魔族的师父为何知道自己身份还会与自己亲近,若是知道他屠杀了整个皇城会是什么表情?可惜这事若是要发酵传出去也需要些时日,似乎想到冰冷的男人失态的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他笑了笑放开了谣戈的胳膊,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袖口点点头道

    “道祖说的是,可是我现已经不在修仙界,目前也没做什么坏事,为我来是想要做什么?”

    “没有理由,只因为你是我疼惜的徒儿,我会助你,随我回修仙界重新来过吧”那双手轻轻托举着面前人因风吹起的发丝

    “你?疼惜?道祖,本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如今不是你的徒儿”

    他皱眉有些不耐的打掉男人摩挲着自己发丝的手,这老古板究竟为了什么,如今两人道不同,放弃这力量继续当那声名远扬却遭人忌讳的花瓶,是谁都会不甘,就算是异类的魔教又如何,只要有绝对压制的力量和权力就行

    “忘了我和你说的么,既然做了你师父,一招一世”

    “一招一式?”

    “是教了你第一招开始,便是你一世的师父”

    想了想景旭君为数不多的教导,真不知道他收自己为徒是为了什么,眼里流露出丝冷意,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该和老古板说些什么

    他显然不知道去尊卑严明自视天下第一的隐剑派当弟子会被怎样的攀高踩低和暗地里的瞧不起,连大师兄的位置也是看在他师父的份上,天赋异禀的天才是不多,可掌门还是喜欢能握在手里的傀儡,乔清为他打点好,也算是给他一个靠山,便让景旭君收他为徒,可这呆如石头的人从来没有过徒弟又不知道如何教,但看到男人还算努力讨喜,便浅浅指点了几招,相处不久却也会时不时去门派远远看望着他

    男人原先是怎样的他并不知,但那时候的他很喜欢强颜欢笑,都说隐剑派的那位没来多久就一路青云直上,属实是天赋异禀,众人嫉妒的拱火捧杀,将他架上大师兄的位置,可没人知道半人半仙的血脉踏上金丹期并不容易,也没人知道他又走了前路挑断经脉,因为掌门怕他风头比自己还盛,暗地里压下部分他应有的灵石灵器,见掌门这样,其他师弟师妹更加肆无忌惮,一月里乔褚的两百灵石都被他们借走,却从来不还,本就因为扣押而少的法宝符咒也被他人以各种理由或撒娇或哭喊的拿走了,拿走时那些人还要阴阳怪气的来一句“师兄实力那么强劲,不需要灵器法宝,我可不一样呢,没那本事”

    他也只能笑笑好脾气的点点头嘱咐几句,垂下的手紧紧握拳,明明没有衣袖遮挡着手,明明那么明显,却没有人在乎的看一眼

    男人有时会望着空空的储物袋发呆,好像想到了什么,嘴里念叨着娘和阿姐,泪水溢满眼眶就要流下,下一秒来借灵石的师弟师妹来了,他又一把擦掉眼泪,无所谓的依靠在门框环抱着胸大笑着,大度的说着想要什么随便拿,还慈爱的摸摸有些躲闪的面前人的发顶

    世间要你强,不要你铁石心肠,又不许你落泪脆弱,是个人都觉得无理取闹的要求,乔褚却在践行

    景旭君原是想帮的,男人用笑容掩盖着所有情绪,竭尽所能的扮演乐善好施的大师兄形象,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这是乔褚的命,他这一生,辱是宿命,强是终章,干涉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也能暗自护着,防止心思歹毒的人使些逆改他人命数的阴招

    那时,一招一式便成了一招一世

    可后头不知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铁树开了花,他慌乱的逃避着自己的内心,别说本体的到来,连灵力和神识都不愿分一份护他,就想这样忘却男人的存在,两人的距离本就不算近,如今越来越远,他觉得两人如今的关系只能算得上说上两句话的关系

    似乎过了百年,他才见了次男人,此时乔褚的脸上多了一条疤痕,见到许久不见的师父,他似乎并没有怨恨或者难过,反而大咧咧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有些活泼的掂了掂脚,不嫌累的说着以前的见闻,景旭君有丝后悔男人留下疤痕,却还是冰冷别扭的说了句在门派里好生修炼,重重且急忙的打掉在肩上的手后便消失了,想着自己走时,男人可能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又有些后悔,可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你怨我,但你走的总归不是正道,趁如今还未犯…”

    “我并不怨你”乔褚出声打断,想到这老古板之前因为拒绝自己又暗暗后悔的别扭样子,他将那只手握住的发丝拨去后头,眼里暗暗闪过嘲讽,将手里的魔火召出来后勾了勾唇,为难的皱了皱眉,抬眼看着面前悲伤的人“如今你也知我入了魔,顺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明知我不会放弃,何必还要纠缠?”

    景旭君欲言又止,美目透出些许复杂的感情,有些发白的嘴唇紧抿,刚才抚着发丝的手中还残留着微凉的余温,他僵在原地,原有的一些底气全都消散了,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男人只能沉默的闭上眼睛摇摇头,手攥紧一瞬像是抓住了什么后便松开了,随后轻轻拍了拍身旁孩童的脑袋一齐化雾离去

    两人演了好一番苦情剧,站在乔褚身后的谣戈看的不是滋味,可那白发男人的威压太强,自己如今还没恢复到全盛状态,何必冒险上前搅局,只好等男人走后自己才上前扯了扯乔褚的袖子抬头问到

    “事到如今还要去看那披皮鬼吗?”

    “就算没有害人,她总有用”看来走鬼魔双修的道路行不通了,那阵法的反噬让他感觉到身体里邪和尚的力量减淡了许多,不过都花时间来了,还是看看这两口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女鬼一直徘徊在此地,男人还变成了披皮半鬼

    他随意的牵起谣戈的手就往前走去,本意是一起走快点,却没有发现身后人别扭微红的脸蛋和得意的表情,那柔嫩的手大胆的占着便宜摸索着男人指尖的厚茧,随后微凉的掌心紧紧贴近温热的掌心,有些痒,像挠在了心间,好像是乔褚在讨好自己让自己开心了一般,原先因为乔褚与景旭君纠缠暧昧不清的对话,和只有两人知道的过往经历而生闷气的心情好了许多,两人也不想拖沓,用灵力和魔力传到紧闭着门的屋前

    隔着门都能听到里头布料或者皮料撕扯的声音,如今寅时,就算是半鬼也该睡了,里头怎么会有动静,如今又不好硬闯,乔褚只能招出神识向里头探去

    屋里只点了一盏忽明忽暗的蜡烛,坐在床边的女人抱着具身穿华服的白骨,那衣裳显然就是幻境里她与他初见时的那套,如今渊念顶着雀如愿的皮抱着真正的原主落着泪,嘴里念叨着他们的孩子,地上是撕碎的布料和堆砌的布娃娃,一个个脸上都缝着沾着鲜血的皮,乔褚仔细的在昏暗的环境下看了看,原来是他大腿那块皮被自己割下来给娃娃缝上了,这整身的皮好像都是女人的吧,似乎希望娃娃和自己一样披上皮能活过来,真是够疯的,不过这想法倒也算有趣,他使坏的眯了眯眼睛,随手扯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打上魔印,将手中那颗泛着蓝光的灵珠和孤魂埋到那堆娃娃里的其中一个

    渊念要是不愿丢,真疯魔的当孩子照顾几天,那么这堆娃娃里就会活一个塑成肉身变为真正的婴儿,若是把它当作无用的东西和那堆死物娃娃一齐丢了,那这安宁的小村里就会多一个十恶不赦的魔物

    这洒下的种子究竟会长成什么,真是期待

    他将神识收回,倒也不想再管了,将那女鬼魂飞魄散前留下的手帕丢在门前,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出写了许多字,但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转身走出几米远,谣戈就急匆匆的追了上来,一是还需要吸取男人的力量,二是没想到男人下的如此毒手,居然敢将打上魔印的怨魂放进布做的娃娃里,刚想半好奇半质问的开口,就见男人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绿眸闪过丝阴狠,似乎是想到什么,而后又变得温柔起来,挠挠头无所谓的笑笑道歉说自己太心急想要离开,把他忘了,将储物袋里的镜莲当歉礼送了出来,虽说这不算什么有用且贵重的法器,但胜在稀少美丽,模样透着浅粉的光,每片花瓣都是灵力自然结成的晶片,爱美人士对这美貌的物件千金难求,至于乔褚是怎么得到的,不值一提

    男人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狠戾他当然看到了,谣戈哪有被这样被威胁的对待过,简直不把自己放眼里,不仅没有原谅,还厚脸皮的将镜莲收入囊中,身边人哪个不是对自己点头哈腰的,他记着仇,之前对乔褚的丝丝感情荡然无存,暗暗将他和那死去的白月光比了起来,真是哪哪都没那人好,等恢复了力量,自己一定要把这破魔修活生生的扯下血肉皮囊,然后肢解吃了

    谣戈的感情变化的真是快,前头还紧贴着自己呢,后手就杀人的心都有了,谁又信他对那白月光有几分真情,乔褚心中嘲弄却不显,心里暗暗嫌弃这人鱼真是赶不走,烦人的很,本以为给这人带到村子来有个歇脚地,他自己传个灵讯让人来接,实在不济就先去河里泡着,没想到还要死皮赖脸的跟过来,真想挥一掌把这骄纵无理的人拍死,可他不会那么做,至少现在不会,因为自己需要一个提供阴气的炉鼎

    两人都怀着不满,面上却在寒暄聊天,做足了面子,趁着天微亮时出了村口,随着雾气向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