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颊上的时候,阿拉里克能感觉到未愈合伤口的紧绷。药味混着血味,被寒气拉得又薄又远。他坐在灰羽背上,把马鬃握得稳,却不敢用力。大腿外侧的箭伤仍在跳动,肩口的撕裂时不时往上攀一GU疼痛,让呼x1变得不均匀。
灰羽小心地迈着步子,b平常更慢。
它似乎知道主人的每一次皱眉都代表什么,也知道这段路不容停留。
将军营地已经在身后越来越远。
阿拉里克没有回头看。
托尔被带回去的时候,小孩一直回头望着他,但阿拉没有让自己多看那孩子一秒。他知道托尔有安全的地方,而他的路没有。
雪落得很轻,却b昨天更冷。
远处的山像是被雾吞掉,只显现出模糊地轮廓。
阿拉里克把披风往前拢一些,呼出的白气在风中断成几段。他试着让注意力落在地面上,在雪层下辨认那些快要模糊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刮痕、泥被y物压出的折线、偶尔被风吹起的枯草末端。
他不是专业的追踪者,但此刻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个。
灰羽忽然停了一瞬,耳朵朝左侧抖了抖。
阿拉里克抬头,目光顺着它的方向看去。
林带边缘空无一物。
只有风在树枝之间轻轻拨动。
他没有说话,却在心里确认——
那个人影还在。
猎人的脚步一向轻,不会被发现。
b昨夜浅一些、b早上更远一些的气息,都让阿拉里克感觉得到。
灰羽往前,再一次轻轻踏下雪地,回到原本的步伐。
阿拉里克抚了抚它的鬃毛,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走吧。”
雪路不断延伸,一直往北。
天空灰白,没有方向感。
世界像是一张被静默拉开的布,所有声音都沉在底下。
阿拉里克的思绪在这种寂静里变得锋利。
他想到父亲倒下的画面,想到艾薇和塞恩被带走的那一瞬间,也想到昨夜猎人清冷的声音:“不想看到小孩Si。”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跟着。
也不知道猎人会跟多久。
但那道远远的影子,不知为何,并没有让他感到危险。
反而让这片空旷的雪路不至于完全把他吞掉。|
灰羽在风中发出一声低鸣。
阿拉里克握紧披风。
继续他的旅途。
---------------------------
雪林的深处传来细碎的铃声。
阿拉里克让灰羽停下,抬起头。那声音并不急促,更像是被某个疲倦到极点的人随意敲打出来的节奏。片刻后,一个由三辆马车组成的商旅队从弯曲的林道出现,马车帘子半掀,露出上面覆盖着雪的麻袋,身旁的人缩在厚皮衣里,眼神警惕。
他们看到阿拉里克的时候,马上拉紧缰绳。
其中一人皱眉:“哎呀,你脸sE可不太好啊,这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阿拉里克没有立刻回答,只轻轻拍了拍灰羽的脖子,让它保持平稳。他能看出商旅队的人并非善意或恶意,只是被混乱的局势b得过度敏感。
“遇到盗匪。”
他简单地说。
对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近可多了不少啊。”
“北岭这边本来就不太平。”
“现在更乱了。”
商旅队长叹口气,把披风往身上又裹紧一些。
阿拉里克能感觉到他们的紧张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整个帝国北部都在摇摇yu坠。
沉默几秒后,商旅队长开口:“孩子,你独自一人……是要往北岭去?”
阿拉里克点头。
商旅队长皱得更深:“北岭山道最近封了一半,听说帝国的巡逻队在上面搜索什么东西。我们也不敢靠太近。”
另一人接话:“也有人说,是在找什么‘失踪贵族’。”
随后压低声音,“也有人说,是皇都那边出了事……”
阿拉里克的呼x1顿了半秒。
“皇都?”他问,“怎么了?”
三人同时沉默。
商旅队长咬咬牙:“都是谣言。有人说皇帝重病,也有人说贵族在争权,还有人说是宗教闹的。你知道的,冬天里消息走不快。”
另一人补充:“皇g0ng最近加强巡逻,还禁止普通人接近外墙。有些人说……皇帝在准备什么大动作。也有人说,他根本没露过面。”
消息不多,但很杂乱——像是有人在刻意遮掩什么。
阿拉里克没有继续问。他知道这种时候问再多也没有意义。
商旅队似乎也意识到他是个不多话的人,于是只提醒:
“你要往北走的话……小心点。如果路上看到动静,不要停。”
阿拉里克点头致意:“谢谢。”
商旅队从他身旁经过时,车队最后一个人突然望向远处树林。
“……刚刚那里是不是有人?”
阿拉里克微微抬眼。
树林深处,只有影子。
那道影子静得像树的延伸,但阿拉里克知道——
那是猎人。
商旅队的人不敢久留,立刻收回视线。
“雪路最近怪得很,”那人嘀咕,“我们先走了!”
铃声重新响起,商旅队匆匆离开。
风雪把他们的足迹迅速擦淡。
树林里的影子并没有靠近,
不是敌意。
也不是保护。
更像是在确认:
“你还能走多久?”
风声再次填满空白的雪路。
阿拉里克抬起脸,让冷气划过伤口,让自己保持清醒。
前方仍然是一条漫长的路。
世界也在悄悄变得更乱。
但他没有停。
灰羽也没有停。
那道影子亦是如此。
-------------------------------------
云层将整片天空朦得发暗。
阿拉里克循着山脚的雪道,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排低矮的木屋,屋檐下挂着冰凌,像锋利的刃指向地面。那是北岭的哨所镇,一个守在山脉口的小聚落。
灰羽走得很稳,但每踏一步都像在权衡地面是否安全。
阿拉里克呼出的气在空气里凝成白雾,他按着腰侧的伤口,用力让呼x1保持平稳。
“再撑一会。”他对灰羽说。
镇外的空气明显更紧绷。他刚靠近,守门的两个士兵便抬起长矛挡住前路。
“停。”
矛尖冷冷指着他,“通行证?”
阿拉里克抬起左手,指向挂在x前的将军临时通行牌。
那是他离开营地前被塞到手里的。
士兵看了一眼,皱紧的眉头稍微松了一点,却仍保持警惕:
“你从哪来的?为什么是单独行动?”
阿拉里克的声音很轻:“北边林子。”
“林子里?”另一个士兵嗤了一声,“最近失踪人口全跟那边有关系。你没遇到什么?”
阿拉里克的沉默让空气顿了一下。
士兵互看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进去吧。可别乱跑,镇里最近不太平。”
灰羽迈步,阿拉里克顺着街道而入。
一进镇,他就感受到一种不同于雪林的冷——被一种不安的情绪笼罩。
镇上的摊位只有三四个开着,卖的都是gy的面饼和粗糙皮革。
店家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可能带来麻烦的狼。
阿拉里克没有停,只是继续往镇中心走。
一路上,墙壁上贴着一张张纸。
纸张的边缘被风撕裂,墨迹被雪化得模糊,但仍能看到:
“失踪儿童:最后出现地点——北岭。”
“年轻男子失踪,家人寻人。”
“如有线索,请向哨所回报。”
还有几张纸被撕掉了,只剩下角边和钉孔。
有人在试图掩盖数量,也有人不断增添新的。
阿拉里克停在其中一张前。
纸上的nV孩眼睛圆圆的,笑容有点害羞。
她和艾薇差不多年纪。
他的指尖微微缩紧。
街道深处的酒馆门口有几名士兵在交谈,其中一人声音低沉但带着疲惫:
“又少了三个孩子?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九起了。”
“上头说可能是山贼,但……你看看那些痕迹,普通盗匪能做到?”
“皇都现在也乱成这样,他们指望我们解决?”
阿拉里克听见“皇都”两个字,步伐稍停。
士兵察觉到他,看他一身血痕和疲倦,不耐道:
“你有事?”
阿拉里克摇头:“只是路过。”
士兵上下扫他一眼——
看到了刀柄,也看到灰羽的眼神。
他皱眉,却没有继续盘问,只道:“酒馆在前头。想休息的话,就少讲话,别乱打听。”
阿拉里克点头,牵着灰羽走过。
酒馆外的风铃在风里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却无法冲淡空气里的沉重。
门推开的一瞬间,一GU陈旧酒味和Sh木头味迎面而来。
里面的人不多,却全都抬起头看向他。
十分警惕,
像是每个陌生人的出现都可能带来不好的消息。
他把灰羽系在窗下的木柱。马没叫,只是安静地察看四周——它的耳朵仍在抖。
阿拉里克进门后,所有目光才慢慢散开。
店主沉默地递来一碗热水。
阿拉里克点头:“谢谢。”
店主看了他的伤口一眼,低声道:
“北岭那边……最近没人敢去了。”
阿拉里克握着碗,问得很轻:“为什么?”
店主眼神闪了闪,靠近一点。
“有人被抓了。孩子、nV人、甚至商队的人……全都往同个方向消失。”
阿拉里克喉咙发紧,但没有表现出来。
店主又压低声音:“听说皇都也开始乱了。传言多得很,但你可别信以为真。有人说大贵族互相残杀,也有人说皇帝在清洗神官……但我看啊,这些都是掩着真正的问题。”
阿拉里克抬眼:“什么问题?”
店主犹豫片刻:“……有人往北岭山里...抓人。”
空气像被风卡住。
阿拉里克的指尖慢慢收紧在碗边。
店主看他神情变化,刚想问点什么,却忽然望向门外,压低声音:
“……你后面那个人是你同伴?”
阿拉里克愣了一下,转头望向窗边。
一道熟悉的深sE斗篷影子在门外停了半秒——
然后消失在雪光里。
阿拉里克没有回答,只轻轻放下空碗。
“我得走了。”
店主想再说什么,但看见他眼里的决意,最终叹气:“保重。”
阿拉里克牵起灰羽。
酒馆的门在他身后合上,剩下的风声轻轻敲着窗。
街道依旧冷。
墙上的寻人贴纸在风里颤动。
远处的树林里,那道影子静静地站着,像是风的一部分,
又像是雪的一部分。
阿拉里克没有叫他。
猎人也没有靠近。
但两人的距离——
b昨天,又近了一点。
阿拉里克刚牵着灰羽走出酒馆,风突然从街道深处掠过,把一张寻人告示吹到他脚边。纸上那nV孩的笑容已经被风雪模糊成一片白。但底下那一行字,仍清晰得扎眼:
「最后目击地点:北岭山路。」
阿拉里克睫毛轻颤,他蹲下指尖按着纸的边缘,想抓住某种要被带走的希望。
身后传来少年低低的惊叫。
“你看——又贴了新的!”
一个年轻的镇民正把三张新告示钉上墙。他的手抖得厉害,钉子敲了三次才钉牢。阿拉里克侧过头,看到了三张新的失踪名单——全是孩子。|
年轻镇民神sE紧绷,忍不住朝他靠过来,轻声说:
“别往山里走。那边……失踪的人太多了。”
阿拉里克没有回答。
镇民看着他腰间的反曲刀,又看见他身上伤痕,一瞬间似乎想劝阻,但话卡在喉咙里。最后只说出一句:
“如果你非要往北走……那最好别在天黑前还在外面。”
阿拉里克点头。
但他们都知道,他才不会听。
灰羽刚踏出镇口,四名帝国士兵匆匆从另一侧赶来。
步伐急、呼x1乱、像是刚卷入什么麻烦。
“你们看到一个穿黑斗篷的人吗?”
领队的语气紧迫,不带客气。
阿拉里克眉头轻皱:“没有。”
士兵互看一眼,压低声音:
“他说要‘找交货的路’……疯子。”
“皇都现在已经够乱了,还遇到这种人……”
阿拉里克的手顿了下。
“皇都……怎么了?”
士兵像是意识到说太多,把长矛横在身前:“与你无关。离北岭远一点。”
说完便匆匆离开。
雪被他们的靴子搅起一串急躁的痕迹,很快又被风抹平。
阿拉里克望着那方向。
“交货的路”——盗匪说过。
托尔说过。
酒馆里的人也提过。
这三句不相关的话在此刻重叠成同一种答案。
弟妹……一定被带去了同一个地方。
灰羽低低发出一声鼻音。
阿拉里克握紧缰绳。
他正准备继续前行时,
风突然变向。
像是从林子里拧出的冷线,沿着街口直直卷来。
阿拉里克的直觉b思考更快,他立刻转头。
那一刻,他在雪影交叠的一棵枯树旁,看见了,
猎人。
他并不是走出来的,而是站在那里,像影子被风吹得稍微显形。
斗篷低到看不见脸,只露出一点在Y影里发亮的绿sE眼睛。
阿拉里克没有靠近。
也没有问。
猎人的指尖抬了抬,像是在示意他看地面。
阿拉低头。
雪地被踩出一串凌乱的脚印,那脚印很新——
像是刚刚有人飞快跑过此地。
方向:直往北岭。
阿拉里克抬起脸,目光与猎人隔着几十步的风相撞。
猎人什么也没说。
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斗篷,像是压抑着什么。
下一瞬,他朝北岭方向迈出一步。
阿拉里克也同时拉动缰绳。
灰羽嘶鸣,朝北奔去。
猎人没有追上,也没有落后太多,只保持着那个既远又近的距离。
镇子在背后,消失在雾气里。
风声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紧迫。
帝国正在变得混乱。
北岭正在吃人。
阿拉里克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那一串脚印太新,太急迫,太像是有人正把弟妹拉向一个他必须赶到的地方。
猎人在后方的影子轻轻移动。
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靠近。
却b任何声音都更有力量:
“快!!”
----------------------------------------
皇城的夜晚永远b任何地方都要安静。
寝殿外,十二名禁卫军立成两列,他们的盔甲上没有尘灰,红sE纹饰在灯火下微微反光。
殿门紧闭,窗棂被厚厚的帷幕遮住,像一座被刻意隔绝的孤岛。
g0ng内的侍从本应此时更换夜灯,但今晚没有人进出。
走廊上只剩灯芯燃烧的声音。
……然后,那声音也突然停了。
一阵微不可察的风,从g0ng殿深处掠过。
不吹灭灯,没有声响,也不带任何方向感。
它只是出现过,然后消失。
仿佛整个皇城都在屏息。
片刻后,
寝殿门后传来一声闷响。
闷响不大,但沉甸甸地落在石砖上。
像一具倒下的身T。
禁卫军没有听到。
或许他们听到了,但被某种力量压住,不敢动。
寝殿内,一盏吊灯晃了半寸。
灯下的地面倒着一道人影。
长袍被血染出深深浅浅的暗sE,手指微蜷,像是在最后一刻仍想抓住什么。
皇帝的眼睛半睁着,
对着空无的天花板,
像在看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答案。
殿中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武器掉落的声响。
没有挣扎的痕迹。
甚至连殿门上的守卫,都没有注意到里面的气息已消失。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穿过殿顶,轻轻地,像在对皇城低声道别。
与此同时,在北岭的雪路上,
阿拉里克正扶着灰羽缓步前行。
他的披风被风拉起一角,又落下。
猎人在远处的树影里停住,目光凝在一个方向,却不知道那方向此刻已改变了整个帝国的命运。
世界正在向深渊滑落。
而雪地上的两道脚印,仍不知道自己正被卷向风暴的中心。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