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里克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雪盖住了昨夜留下的足迹。灰羽站在他身旁，用前蹄轻敲地面，像是在确认他醒了。
阿拉里克起身，却感觉身T像是灌了铅一样。昨夜他并没有睡好，身T像被掏空，只剩下皮囊勉强撑着。他把手放在膝上等了几秒，等到头晕的感觉减少一点，才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林洛坐在树g旁。
她没有靠得太近，却明显是在守夜。斗篷披在腿上，半边肩口仍有血迹凝在布面，看起来不深，却没完全止住。
她抬头，看了阿拉里克一眼。
“…你醒了。”
阿拉里克点头：“你守了一夜？”
林洛轻微摇头：“睡不着。”
言外之意：不是为了守护他，而是自己本来就不安稳。
但阿拉里克没有拆穿。
他活动了一下指尖，手还有昨天撞击留下的钝痛。他记得昨夜自己眼角闪过的那道微光，也记得光散去后全身像被压着的重量。
林洛盯着他几秒，像在观察他的状态。
“…你昨天的眼睛。”
他终于开口，“是怎么回事？”
阿拉里克看向雪地，思考了一下。
那不是力量，也不是技巧，更不是他能控制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只是觉得——声音变少了，动作变快了。
“我也不知道。”
阿拉里克如实回答，“第一次遇到。”
林洛微微皱眉，像在思考。他没有继续问，像是在盘算什么。
灰羽走到阿拉里克身旁，把头贴在他肩上。
阿拉里克轻轻m0了m0它的鬃毛。
林洛低声说：“你昨晚……差点昏过去。”
阿拉里克没有反驳。
他记得那种感觉——像用光了身T里剩下的所有力，像某条被拉紧的线突然松掉。
“只是累。”他说。
林洛却不太相信：“不像是。”
阿拉里克没有解释。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必要。他把外衣整理好，准备站起，但腿上的伤让他不得不重新坐回地面。
林洛向前倾了半寸：“你今天真的能走？”
阿拉里克抬眼看他：“还能动。”
林洛想反驳，却没有出口。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又忍住。
那种迟疑，b言语都更清楚——她在担心。
灰羽忽然低头，轻轻顶了林洛一下。
林洛愣住半秒，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僵y地站着。
阿拉里克x1口气，把披风扣紧：“休息好了，我们走吧。”
林洛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轻声说：
“…如果再用那种力量，你可能撑不住。”
阿拉里克没有回头，只道：“不会乱用。”
林洛的肩轻轻放松了一点。
两人一马从雪地上站起，雪屑从衣角滑落。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一种未明的冷意。
林洛拉起斗篷，把兜帽压低，像在为接下来的路做准备。
阿拉里克握住灰羽的缰绳，脚步仍有些沉，但每一步都稳。
“出发？”林洛问。
阿拉里克点头：“嗯。”
他们重新踏进林间的白路。
雪声轻、风声更轻，没有敌人，也没有人烟。
但昨夜留下的余光仍在阿拉里克脑中闪过一瞬。
他知道，那不是最后一次。
林道越往北，树g越密。雪压在枝头，偶尔掉落一撮，落在两人肩上。灰羽走得b昨天更小心，像知道林子里仍可能有看不见的危险。
阿拉里克靠着马前进，步伐没那么稳。他尽量调整呼x1，让身T跟上节奏。林洛能感觉到他动作里的迟滞，但没有点破。
走了小半段路后，一处被撕开的树皮x1引了阿拉里克的注意。他停下，把手放在树g上，指节触到裂痕时，细小的木屑掉了下来。
“有人经过？”阿拉里克问。
林洛走过来，看了一眼——那眼神像是习惯X扫描，不带任何情绪。
她弯下身，手指轻触树皮的断面，又抬头看树枝，再看地上的压痕。整个过程g净、利落。
本来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林洛开口的时候，不知为何话b昨天多了一些：
“是。树皮被刮开的方向朝外，说明他是往北去的。力度不大，应该不是急行，是试图在树林里保持方向。脚印被风吹过了，但底层泥土的纹路还在，说明不到两个时辰。还有——”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秒，看了阿拉里克一眼。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太多，却又没办法收住。
于是她继续：
“还有这里……雪压的角度不对。正常人路过不会留这种痕迹。说明他走得不稳，可能受过伤，或者背了重量。”
阿拉里克沉默了一瞬，语气平平：“你看得很仔细。”
林洛抿了抿嘴角，轻声补了一句：“……我习惯了。”
灰羽在两人之间cHa过来，用鼻子轻推林洛的手。林洛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肩膀一抖。
阿拉里克侧头：“它在听你说。”
林洛盯着灰羽那双深sE的眼，表情像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小声道：“……它听得懂？”
阿拉里克淡淡回应：“听得出你说得b昨天更多了。”
林洛：“……”
灰羽又轻轻哼了一下，仿佛默默赞成。
林洛被看得不自在，只能继续讲别的来掩饰：“你看这里的树枝——断得太整齐，不像风折的，是被刀削过。弧度……很浅，是反刃。盗匪的刀。”
阿拉里克问：“你确定？”
林洛本来只想点头，却又说多了：
“他们刀法粗，砍的时候习惯从右往左，动作重，导致树皮边缘会出现这种波纹。你看这里，这条纹刚好对得上他们昨夜用的那种刀。”
阿拉里克：“……”
林洛被自己这一连串解释弄得耳尖微红，像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太多习惯。他后退一步，试图让语气恢复平常：
“……总之就是有人走过去。”
阿拉里克收回目光：“我明白。”
林洛低下头，小声嘀咕：“你问我，我就……回答。”
阿拉里克：“你回答的很清楚。”
林洛：“……”
灰羽在旁边轻甩尾巴，像在配合这段沉默。
林洛深x1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我以后说少一点。”
阿拉里克却淡淡说：“不用。”
林洛抬头，带着一点惊讶。
“你说话的时候，跟平常……不太一样一样。”
阿拉里克继续，“但好像b较放松。”
林洛怔住了一瞬，肩上的紧绷悄悄卸下了一部分。
她移开视线，小声说：“我没有放松……我只是——”
她本来想解释什么，但又停住，嘴角轻轻收紧，不再继续。
阿拉里克没有追问。
他们继续往前走。
雪地里的声音变得更轻，只剩下马蹄踩雪的节奏。
林洛始终跟在旁边半步的位置，不再远远藏在树后。
她没有说话。
但刚才那一点点“太多话”的痕迹，像火星落在雪上，不会立刻燃烧，却不会消失。
雪林的深处b前几天更安静，风从坡上吹下时带着断断续续的回声。树枝偶尔掉落积雪，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显。
他们往北走了一段，地势逐渐倾斜。灰羽放慢速度，耳朵不断转动，像在确认脚下每个点是否稳固。
阿拉里克没有完全恢复，步伐b平常更重一点。他扶着灰羽前行，努力让呼x1维持平稳。
林洛走在旁边，身T微前倾，像随时准备在雪层不稳时出手拉一把。伤口让她动作有些僵y，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走到一个较宽的坡肩时，灰羽忽然停住。
马的前腿轻轻往地面刨了一下——
雪陷得b预期更深。
阿拉里克察觉不对，刚想绕开，却踩下去的那一步突然空了半寸。
雪层下面不是地面，是一个被风和腐木侵蚀出的浅洞。
脚一沉，整条腿陷进雪里。
他往前倾的瞬间，手刚好离开灰羽的脖子，整个人失去平衡。
“阿拉——”
林洛的声音b平时大一点，就在那一刻响起。
她反SX抓住阿拉里克的前臂，力道b平常强。
阿拉里克另一只手也抓住林洛的袖子，两边同时用力，一下拉得两人都稳住——但也被彼此拉得更近。
雪在他们脚下裂开一条细缝，往下掉出一GU冷气。
林洛抬头，脸sE随风带着一点惊慌：“你差一点掉下去。”
阿拉里克喘了一口气，调整平衡：“……你也是,谢谢。”
林洛耳尖动了一下，像被这句话怔住。
他低声道：“啊啊...嗯....我...我没事。”
阿拉里克看他稳定后，轻轻cH0U回自己的手：“我会小心点。”
林洛点头，但眼神仍在刚才的裂缝上停着。她并不害怕，只是不喜欢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灰羽抬起前蹄，小心地敲敲地面，才继续往前。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
风从树间吹过，像把刚才的惊险压进地面。
再往前几步，灌木丛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
很轻，却好像是在求救。
阿拉里克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去。他拨开几根雪压的树枝，看见一只小鹿倒在雪里，腿被夹在断木之间。血已经凝在鹿腿上，呼x1不稳。
阿拉里克蹲下，将手放在鹿的脖颈旁，让它先感受到温度。
林洛停在更远的地方，b刚才雪洞还紧绷。
她低声道：“你要碰它？”
阿拉里克：“它害怕，但不会攻击。”
林洛没有靠近，甚至又往后退了一步。
阿拉里克注意到了：“你怕？”
林洛沉默了几秒，才短短说：“……它会咬...。”
阿拉里克没有笑，也没有嘲讽，只是把刀柄轻点了一下木块，让鹿腿cH0U离。鹿痛叫一声，扑腾两下，但仍尝试站起来。
阿拉里克慢慢退开，让鹿有空间逃跑。
小鹿果真站起，摇摇晃晃地跑进树林。
林洛盯着它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
阿拉里克没有b他解释，只把枝条轻轻拨回原位。
“走吧。”
林洛跟上，但距离b刚才那次拉扯后更近了一点。
她小声补了一句：“我……不是怕它。我只是……不习惯。”
阿拉里克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林洛呼x1顿了顿：“……这样你也知道？”
阿拉里克：“不难。”
林洛没有再说话，却一直低头，看着两人并行在雪地里的脚印。
那两道脚印靠得不近，也不远，像被某种无声的节奏拉在一起。
灰羽慢慢放松下来，耳朵不再一直抖动。
森林深处的声音恢复正常，风的方向稳定，雪也落得均匀。
小事件过去了，却在两人之间添了新的一层默契——
不用说，
不用表达，
只需要彼此存在。
雪林的尽头很广，疏开树木后，视线突然开阔。
再往前走，地面变y，积雪被踏得更平——有人来往的迹象明显多了。
烟从几处低矮的屋顶升起。
这是一个小聚落，是风裂关外为了补给而自然形成的前置点。
阿拉里克放慢脚步。灰羽抬头嗅了嗅空气，耳朵朝不同方向转着。
林洛的步伐b林中更谨慎。他的斗篷拉得更低，像不愿被任何人看见。
聚落的第一个声音来自铁匠铺前。
金属的锤锻声在寒风里有节奏的响着。铁匠抬起头，看到两人时，只是扫了一眼，又继续敲击。那是边境的人常见的反应——不热情，只是为了判断你有没有威胁。
木屋间摆着小摊，卖的是gr0U、粗布、便宜的护甲，还有些简单的药草。
阿拉里克看见几个雇佣兵靠在门口喝酒，他们的肩甲上带着不同的旧sE纹章，显然不是同一个队伍。他们的眼光都朝着聚落外的方向，像在等什么或防着什么。
其中一个看向阿拉里克时，目光停在他肩口的绷带上。
“路上不太平？”
语气不是关心，更像随便问问。
阿拉里克点头：“一些盗匪。”
那人吐了口气：“最近不少。准备往风裂关那边去的，我们都遇到了。”
他说完又低头喝酒，像不想继续话题。
林洛稍微退了半步，站在灰羽身后的位置。她不喜欢聚落里人多的环境，也不习惯别人视线停在身上。斗篷几乎把脸全遮住。
阿拉里克没让他靠太近，也没让他离太远，只保持能够照顾到的距离。
他们往小酒馆方向走去。酒馆的木墙很旧，门上挂着一个铁铃，风吹时会轻轻响。门推开后，混着热气的酒味扑出来。
里面坐着四五个旅人，有的穿着轻甲，有的背着卷起的弓。有两名士兵坐在角落，头盔放在桌上，轻轻摩着手里的铁杯。每个人看起来都疲倦，又带着紧绷。
阿拉里克走到柜台前：“要一壶热水。还有g粮。”
店主打量了他一下，目光亮了亮，不是兴趣，是警觉。他看见阿拉里克身上的血痕，又看了看他背后的林洛。
“从北边来？”店主问。
“从林里。”阿拉里克回答。
店主停顿半秒，动作明显慢了一点：“遇到危险？”
阿拉里克：“有人在那边活动。”
店主没问是谁，也没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让儿子去舀水。
林洛靠在墙边，一直保持低头。酒馆里的人偶尔看他一眼，有那么几次，却不是好奇，而是“不知道那是谁”“最好别靠近”的那种目光。
林洛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放在斗篷内侧。
不是准备攻击，只是在确认自己能够退出来。
阿拉里克注意到了，走到他旁边，把g粮分给他一份。
“吃吧。”
语气平常，没有压迫，也没有多问。
林洛接过，动作有点僵，但没有拒绝。他轻咬一口，眼睛却不在食物上，而是在听周围的动静。
酒馆里有两个旅人在小声讨论。
“你听说了吗？风裂关那边...”
“闭嘴。墙薄，别乱说。”
声音被压断，但片段已经露出来。
阿拉里克听到了，却没表现出反应。他知道这些话通常意味着不好的事情，但没有证据就没必要去想太多。
灰羽在酒馆外轻轻踏雪，它显然对这里的味道不太喜欢。阿拉里克喝完热水后，便示意林洛一起出去。
门一拉开，冷风直灌进来。
外面b刚才更冷。风吹过聚落的屋檐，拍打几块松动的木板。几个孩子躲在棚子后面，眼神戒备地看着路过的人。
阿拉里克把披风拉紧。他的呼x1还算稳定，b早晨要好一些。
林洛站在他旁边，眼睛看着远处那片灰白sE的高墙。风吹起雪，让那座墙的轮廓变得朦胧。
那就是风裂关。
下一段路，是帝国的边线，也是更深的危险。
阿拉里克望了一会儿，没急着过去。他知道自己和林洛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们离开聚落时，气氛明显b进来时更紧绷，
不是因为有人盯着他们，
而是因为整个边境都像被拉到极限。
风吹过空旷的雪原，压得人x口发紧。
离开小聚落后，雪地重新变得空旷。
建筑的影子被风雪一层层抹淡，只剩远处的灯火还隐约的亮着。
阿拉里克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雪b先前更y。
风裂关就在不远处。
那是一道横在山脊上的巨大灰墙，像从山石里长出来的线，把帝国与北境切成两半。
林洛跟在他旁边。她的斗篷被风掀起一点，露出下颌一小段轮廓，线条g净。耳尖在兜帽里动了动，但她立刻用手将兜帽压回去。
她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愿被人看到真正的样子。
越靠近风裂关，空气越冷。
风从关墙方向吹来，夹着铁器碰撞的回音。虽未入关，但那种紧绷感像已经落在他们肩上。
阿拉里克停下。
林洛也跟着停住，眼睛望向前方那道灰墙。
风裂关的主门看得不算清楚。
门外立着数根长枪，枪头朝天，旗帜沿着墙顶飘动。火炬的光顺着风势拉成断线，忽明忽暗。
风从关门之间灌出来，像从另一处世界吹出的寒意。
林洛轻声道：“……那里气氛很紧张。”
阿拉里克“嗯”了一声。他知道。
从这里都能感觉到那边的杀气并非指向他们，而是指向某个更远的方向，蛮族所在的荒原。
灰羽在这时发出低低的一声，像是对前方表示不满，又像是在提醒阿拉里克他还在恢复中。
“我们今晚在外面扎营。”阿拉里克说。
林洛转向他：“不进去吗。”
“现在不行。”
阿拉里克按了一下肩口，动作很轻，却足以表明原因。
林洛沉默了几秒，随后点头。
她没有多问，像是接受他的判断，也像是理解他现在需要稳住身T。
他们往更偏一点的坡下走，那里有一块凸出的岩面挡着北风。灰羽先一步靠过去，在雪地上刨出一个稍g的空处。
阿拉里克卸下包，把g粮和水袋放在火堆旁。
林洛帮忙拾了几根g枝，动作十分熟练。
火升起来的时候，风裂关的火炬在远处仍闪着光。
那光线并不暖，只是一条提醒，前方的路可不平静。
阿拉里克坐下，让背靠上岩壁。林洛坐在较远一点的位置，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隔很大距离。
她的视线时不时飘向他，又迅速移开。
风拍在关墙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林洛盯着那方向喃喃道：“……那里面有很多人。”
“嗯。”
“他们都在紧张。”
“是。”
“你进去会很累。”
阿拉里克侧头看她一眼：“不进去也不行。”
林洛抿住嘴，没有反驳。
她眼里的担忧不是外放的，而是压在底下的那种，像是她知道那个地方不简单，也知道阿拉里克的状况撑不了太久。
火光在她脸上晃动时，把她眉间的犹豫照得更明显。
她低声说：“休息吧。”
阿拉里克闭上眼，没再回答她，但呼x1渐渐慢下来。
林洛靠在火堆另一侧，兜帽拉低，只露出一点绿sE眼睛。她始终保持着警戒，让火光的范围能完整照到阿拉里克的位置。
灰羽在两人之间趴下，头轻轻靠在阿拉里克的腿边。
夜sE逐渐落下。
风裂关的火炬光在远处闪烁，一直亮着。
像在等待着什么——
也像在告诉他们，明天过去，就是另一道世界。
今晚，是暴风前的宁静。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