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始,规训以更细腻的方式展开。
吴妈负责她的日常生活,话很少,但眼睛像监视器。胡蝶很快学会解读那些沉默的警告:当她走向通往主楼的走廊时,吴妈会突然开始用力擦拭已经很乾净的花瓶;当她试图在晚餐时询问天气以外的话题,吴妈布菜的手会略微一顿。
更正式的「教育」来自陈军官。
陈军官三十多岁,制服永远笔挺,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她第一次走进胡蝶的起居室时,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扫过房间每个角落,最後落在胡蝶脸上。
「从今天起,我负责指导你适应这里的生活。」她没有用「教」,而是用「指导」,彷佛这是一种恩赐。
课程无所不包:
行走:「脚步放轻,但不是畏缩。背脊挺直,但不是挑衅。视线落在前方三步,不要左右张望——那会显得不确定,或是在寻找什麽。」
用餐:「咀嚼不要发出声音。汤匙从外侧向内舀。将军说话时,放下餐具,眼神要专注,但不是直视——直视是挑战。适当的时机点头,表示聆听。」
言语:「回答问题要简短。是、不是、明白了。不要展开,不要解释,不要提问。多余的语言是危险的。」
最让胡蝶恐惧的是「表情管理」。
陈军官会坐在她对面,像镜子一样盯着她的脸。
「现在,表现出平静的愉悦。」
胡蝶尝试扯动嘴角。
「不对。那是假笑。眼角要有细微的弧度,但眉头不能皱。再来。」
「现在,表现出适度的关切,当将军提到工作疲劳时。」
「现在,收起所有表情。空白。对,就像一张等待书写的白纸。」
胡蝶觉得自己的脸正在变成一副面具,肌r0U记忆着那些虚假的弧度。有时半夜醒来,她会m0自己的脸,怀疑皮肤底下是不是已经长出了另一张脸。
一次课程结束後,陈军官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JiNg心修剪的花园,突然说:「你知道为什麽是你吗?」
胡蝶不敢回答。
「因为你乾净。」陈军官转过身,眼神复杂,「家世清白——当然,是现在定义的清白。受过教育,但还没被W染得太深。年轻,健康,而且……美丽。」她吐出最後两个字时,有种冰冷的客观,像在陈述货物的优点。
「美丽在这里不是资本,是资格。」陈军官走近一步,声音压低,「一种被拥有的资格。你要做的,就是维持这种资格。保持乾净,保持安静,保持……可用。」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是几颗包着彩sE玻璃纸的糖果。「我小时候,」陈军官的声音突然飘忽了一下,「这种糖只有在过年时才吃得到。我总是舍不得吃,藏在枕头底下,糖纸会黏住头发。」
她把铁盒递过来。「吃吧。」
胡蝶犹豫着,拿起一颗。糖很甜,甜得发腻,在舌尖化开。
陈军官看着她吃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甜吗?」
胡蝶点头。
「那就记住这个味道。」陈军官说,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y,「其他味道——苦的、酸的、辣的——都可以忘记了。在这里,你只需要记得甜的。」
她离开後,胡蝶冲进浴室,把糖吐进马桶,拼命漱口。但那GU甜味顽固地留在喉咙深处,和陈军官的话黏在一起。
那天晚上她明白了:最可怕的不是粗暴的对待,而是这种温柔的异化。他们在系统地删除她作为「胡蝶」的一切,然後用另一套程式覆写。而她,为了生存,正在主动配合这场删除。
第六章完